那天的阳光,实在是太刺眼太强烈了。
这才会导致我们三个人慌不择路,匆匆跑进那座破庙里躲避。
这一天我们学校全体高二同学来到位于本市与K市相交之处的庾山春游,庾山说是景区,其实开发得很不好,各种服务设施都不到位,因此游客寥寥。学校带我们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省钱省心,以及完成春游的任务而已。
我严重怀疑这天整个景区就只有我们学校的两百多号师生而已,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山脚下的服务站里打瞌睡,想要问她买瓶水都显得很不耐烦,估计是嫌弃我们扰人清梦。
厕所很脏,大部分蹲位都不能冲水。听几个闲逛的当地人说,这个厕所虽然不能冲水,好歹还是个正经厕所,上了山就只有露天的旱厕了。
真的很难想象这里是位于江南发达地区的景区,只能说活该乏人问津。
不仅服务设施很差劲,庾山并无任何美景可言,越往上爬越觉得荒凉,除了一条向上的水泥路让人感到这里被开发过之外,简直就是一座荒山。
向晴、罗怡和我三个人平时关系不错,这次春游立志要登上山顶,于是班主任邱老师刚宣布自由活动,我们立刻冲了上去。
水泥路虽然是一条平坦缓慢上升的大道,但是苦于没有树荫遮盖,不知道当时开发团队是怎么设计的,树林位于水泥路两侧,只要走这条路,必然会彻底暴露在太阳底下。
而这一天虽然不过是五月初,阳光却异常强烈刺眼,我们才走了半小时,大概只爬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山路,就浑身汗流浃背,喝光了大半的水。
“不行哇!”向晴说道,“我看过地图,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这里附近没有服务站,要是我们把水喝光了,要等到山顶才有可能买得到。”
“那怎么办?这里太热了,我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我拆了一张湿纸巾擦脸,只一会,脸上的水分就蒸发了。
罗怡指向路旁的树林,说道:“我们还是走山路吧?这里树林并不是很茂密,我们只要沿着往上的方向走,不要太脱离大道,应该不会迷路的。”
烈日当空,我们三人当即钻入树林往上走,我们不敢距离大道太远,透过林子,依旧能看到白晃晃的水泥路。
走了一会,向晴忽然指着树林深处说道:“你们看,那里居然有座庙!”
定睛望去,果然在树杈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红色的飞檐,依稀便是一座庙。
向晴家里的老人素有吃斋礼佛的信仰,向晴从小也养成了逢庙必拜的习惯,我怀疑她根本分不清庙里供的神明到底是属于佛家还是道家,反正拜拜总没错。
“我去庙里拜拜,保佑我期末考试进年级前十。我老妈说进前十给我买想了好久的包包。”向晴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率先向着庙宇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们也正好休息一下嘛!”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破旧的庙,杏黄色的院墙已经开始剥落,屋顶的飞檐也断了一截。
大门虚掩着,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向晴正要抬腿进去,罗怡拉住她,“等一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座庙隐藏在树林之中,按理说不应该开发出来接待游客,收点香火钱吗?”
“可能还没有准备开发呢?你也知道这个景区的管理层有多懒。何况,我说了要拜拜,如果食言会有厄运的。”
说着,向晴就抬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座庙规模很小,就只有一个正殿和一个偏厅。正殿内供奉着慈航道人,其实就是属于道教的观音菩萨。这座神像雕工粗糙,身体上的彩色涂料脱落,一身宝衣已经破烂不堪,面容似笑非笑,显得有些滑稽。
向晴向着慈航道人躬身拜了三拜,我绕着内殿走了一圈,发现周围画满了画工拙劣的壁画,不外乎是劝人向善之类的典故。
拜完正殿,向晴又走向偏厅。
这个偏厅同样大门虚掩,轻轻推开,我们三人都愣住了。
只见幽幽暗暗的屋子里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一口井。
这口井很小,井口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进。大约是生怕产生意外,井口被一只铁盖子盖住。不过周身看起来颇有年代,还雕刻着一些纹路,可惜磨损严重,看不清是什么。
罗怡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说道:“子蓝、向晴,我们走吧!我觉得很可怕,这里好阴冷啊。”
可能是这座庙深藏在树林里,终日不见阳光,阴冷潮湿,我身上的汗水早就干透了,甚至还泛起丝丝凉意。
“的确很奇怪,为什么会在屋子里挖一口井呢?”我也说道,“向晴,我们走吧!别多看了,老师说下午两点前要在山下集合的。”
“看看又没关系。”
走进偏厅,这才发现整间屋子只有那口怪井,四周依旧画着拙劣的壁画,看起来像是坏人死后下地狱的场景,上刀山、下油锅、赴火海,还有各种各样可怖的刑罚,凌迟、抽肠、拔舌之类的酷刑。
虽然画技粗糙,但是受难之人个个或七窍流血、或怒目圆睁,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莫名有种活灵活现之感,好像这些人都在哭喊惨叫。
“别看了。”我站在门槛前催促道。
向晴环顾四周,惊叹此处的怪异,这时她一不小心,竟然把井盖给碰倒在地,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震的我一颗心微微发颤。而也不知是灰尘还是我眼花,总之我看到有一团若隐若现的灰色雾气,从井中缓缓升起,随后无影无踪。
“这个井……好奇怪啊。”
向晴胆子很大,居然俯身向着井中望去。罗怡的好奇心被引起,同样对着井口看去。
“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水。”罗怡抱怨道。
“就算有,现在应该也干涸了吧!”
向晴突然“咦”了一声,弯腰拾起井盖,我们这才发现井盖的背面竟然刻着一个阴阳八卦,但貌似与常见的八卦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我就看不出来了。
“你们谁啊?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
一个老男人的怒吼,倒是让我们三人吓了一跳。见我们身穿校服,那个男人怒道:“你们是来春游的?好哇,你们哪个班级的?怎么到处乱走?这里不准进来的知道吗!”
男人五十多岁,身穿和服务站工作人员差不多款式的工作服,嘴里叼着一支烟,骂道:“烦死了,就那么一点点工钱,还要打扫这座破庙!”
他怪眼一翻,骂道:“还不走!”
我们急忙走出偏厅,男人将井盖放回远处,嘴里嘟哝道:“怎么这么黑……不懂一口破井留着干嘛,填了不就好了。”
春游是在周五,周一上课的时候,向晴脸色非常糟糕,她神情游离、眼眶乌黑,像是几天没睡觉。
上课时频频打瞌睡,可是又会神经质似的猛然抬头。
“罗怡、子蓝,你们看见了吗?”
午餐时,向晴没有吃饭,而是用筷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白饭。
“看见什么了?”我问道。
向晴猛抬头,失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她本就目如点漆,现在更是显得黑多白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黑洞!”
“黑洞?”罗怡笑了起来,“你是看多了科幻电影吧……”笑到一半,撞上向晴异常严肃的表情,罗怡再也笑不下去。
向晴喃喃说道:“很黑很黑、很深很深,又黑又深……黑得好像能吸收一切光,深不见底。那个洞刚开始就像是人的瞳孔那么小,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可以轻易把我吞噬。”
我劝道:“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呀?”
“恰恰相反。”不知何时,我察觉到向晴嘴唇干裂,一滴血珠从她的唇瓣上滴落,掉进白饭里。
“我根本没有睡。因为我知道,我每睡一会,那个黑洞就会大几公分,我只要再睡一次,它就会吞掉我。我会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向晴说得又恐怖又荒诞,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一点都笑不出来。
“莫非你好多天没有睡觉了?”我惊道。
向晴苦笑道:“是的,从上周五到现在,我只睡了几个小时。子蓝,我快到极限了。”
她用力撑开自己的眼皮,喘着气说道:“看,希芙,黑洞就在那里……它已经很大了……只要我睡着,它就要来吞掉我了。”
我取出一包纸巾,将一整瓶矿泉水都倒在纸巾上,随后轻轻擦拭她的脸,这样似乎能使她稍微清醒点。
“这个黑洞……是什么东西?”
向晴摇摇头,“我不知道。就是周五晚上回家,我做了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梦。这个梦……”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低,呼吸也逐渐变得缓慢,她的意志终究抵挡不住睡魔的力量,将脑袋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罗怡轻轻拿走她面前的便当盒,低声说道:“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啦!子蓝,我们别打扰她,让她休息一会吧!”
我点点头,将向晴脱下的校服轻轻披在她身上,随后离开了教室。
我们去操场散了会步,差不多一点左右回到教室,却没有看到向晴,她的校服外套落在地上。
“她也真粗心,自己的衣服都不去捡。”罗怡摇头笑道。
可直到一点半上课铃声响起,依旧不见向晴。
这一节课是班主任杨老师的语文课,她皱眉问道:“向晴呢?下午回家了么?班长,有向你们请假吗?”
班长宇文惠当即否认,我很想为向晴打个掩护,但毕竟拖不了几分钟。
“向晴到底去了哪里?”邱老师怒道。
是啊,我忽然想到向晴所说的黑洞,心中咯噔了一下。
只要她睡着,黑洞就会来吞掉她。
而她,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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