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聊得怎么样?”王自力望向张南。
“事情经过我差不多都知道了,但暂时还不能下结论。”张南说。
“为啥呢?”王自力问。
“柴小姐,这样。”张南不理王自力,直接对柴虹说,“你给我两天时间,我们再讨论讨论,两天后我会给你答复。”
“要等两天吗?那这两天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等我消息就行。”
“好吧。”柴虹叹口气。
过后,柴虹回家了,张南和王自力将她送到计程车上,目视了片刻,王自力等不及问:“什么情况啊,她这事好处理么?”
“我先问你,你们重案组业务那么广泛,连失踪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张南反问。
“没有没有,这女人是我以前一个同事老顾介绍给我的,我那天正好在局里办事,老顾就跟我说,这女人是个刺头,以前经常来报案的,然后现在她老公莫名其妙失踪了,问我敢不敢接她的案子,我说老顾这你妈的不是挑衅我吗,这世界上还有我王自力不敢接的案子?所以我立马把她案子接了过来,结果一听她说的事,也太离谱了,正好嘛你也在上海,就带她来找你了。”跟张南说话,王自力向来毫不避讳。
“嗯,你倒是顺手推舟,我就知道你对这类案子不感兴趣。”
说话间,两人慢慢往前走,来到一座桥上。
张南盯着桥下的黄浦江水,又把柴虹刚才叙述的重点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你觉得那女人怎么样?”王自力也拿根烟出来,先叼在嘴边。
“比较情绪化,容易激动,还有点神经质。对了,你别抽烟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烟味。”说着张南一把抽走王自力嘴边叼的烟,扔下了桥。
“嗯,是有点神经质,而且我觉得,这女人应该不简单。”王自力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凭什么这样说?”
“凭感觉。你知道么,一般我们审犯人的时候,会把犯人分成三类。第一类犯人,就是那种大大咧咧,傻里傻气的,往往是冲动犯罪,对付这类犯人最简单,随便吓吓他,哄哄他,什么都给你招了。第二类犯人呢,比较有城府,比较精明,他会跟你玩心计,我们管那叫计划型罪犯,这类犯人比第一类犯人难处理一些,但明白套路后也很简单。而第三类犯人呢,就是看上去挺单纯的,实际心思很缜密很有想法的那种,这类犯人是最难处理的,因为他们的层次高,会懂得掩藏自己,比前两类犯人更能了解人心。那个叫柴虹的女人,我感觉就是第三类的。”
“你也真有趣,把那女人比作犯人。”张南调侃道,显然他也认可王自力的分析。
“不一定是犯人啊,所有人基本都可以这样划分。”
“我同意你的观点,先不说这女人扮演什么角色,我总觉得,她对我们有隐瞒,肯定有些事她没告诉我们。”
“你也看出来了?”王自力笑了笑,“否则你认为我真无聊到要接这种案子么?”
“对了,你刚说那女人是个刺头,经常去报案,她报什么案?”张南疑惑道。
“不清楚,听说都是些小事,可能夫妻吵架吧。”
“这必须得搞搞清楚,那个谁,老顾是吧?你明天约他出来,我们聊聊。”
“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
“要我去办的事啊!”
“暂时没了,不过我刚留意到一个细节,想要通过你来印证我的猜测,你仔细回忆一下。”
“回忆?”
“嗯,那女人在见我前,不也把整件事告诉你了么,当她说她遇到那个恶魔样的男人后,你注意听,是遇到那个恶魔男人后,她还跟你提过她老公的事么?”
见张南如此慎重,王自力忽然有些紧张,两人对视了半天,王自力才问:“什么意思?”
张南摇摇头,有点泄气,又说:“我是指,当她开始说那恶魔男人的故事后,还有没有跟你提过她老公,这你都听不懂吗?还重案组组长呢,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
“废话,你那小学生一样的表达能力,谁能听懂!”王自力嘴硬道,随即慢慢回想。沉默了片刻,他才说:“没有,一句都没有,我记得很清楚,不过这能说明什么,提她老公干嘛?”
“你确定么?”
“当然确定,你妈的,老子的记性会那么差吗?”
“嗯,她跟我说的时候也一样,自从那男人在她的故事里出现后,就不再她老公了。”
“快给我个结论!”王自力催促道。
“我感觉是,好像她遇到那男人的时候,她老公就消失了。”
“消失了?你的意思,她老公不是两个多星期前失踪,而是早就不见了?但你这依据的说服力不够,你不觉得么?”
“确实,所以说我现在只是推测,一切等明天见了老顾后再说吧。”
王自力点点头,两人慢步走下了大桥。
次日下午,王自力带张南到警局,老顾已等在办公室里。
老顾早听说名声响彻警界的王自力背后有个神秘朋友,不少案子都是他帮忙解决的,特别好奇。所以张南一进门,就对他上下打量。
张南依然是他招牌式的西装墨镜装扮,瞄了眼老顾后,便和王自力一块坐下。
“老顾,你拿那个给他看看。”王自力吩咐道。
随即老顾搬来一台手提电脑,将屏幕对向张南,心里却想:原来能瞧见东西,我还以为是个瞎子呢。
“看什么?”张南问。
“前面几次那女人来报案时候的监控录像,我让老顾拷贝了一份,你快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好。”张南心想:大力办事还是干练,想得很周到。
张南凑近电脑,利用播放软件快速浏览视频,老顾则在旁补充:
“那女人,我印象中,大概来了我们警局七八次吧,每次都是因为她老公打她,她来报警。不过有几次真挺严重的,她老公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好像还进过医院。”
“家暴是吧?原因呢?”王自力问。
“各种各样都有,但多数是她老公怀疑她外面找男人,最离谱的,是有次她上班的闹钟铃声不小心调早了,吵到她老公睡觉,所以被打了。”
“她上什么班?”
“一家化妆品公司的,不过现在好像辞职了。”
“这是她老公?”王自力跟老顾正聊着,张南忽然手指电脑屏幕问。
视频中,一个男人出现在监控镜头内,跟柴虹拉拉扯扯,还动手打了柴虹一耳光,最后被几个警察劝开。
“对,那天也是这样,女人先来报警,后来男人追到了警局,两个人居然在我们警局大吵大闹,不像话。”
张南边听老顾解释,边将这段视频倒回去又仔细看了遍,随后像发现了什么线索似的点点头。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王自力问。
“她老公长得又高又壮,身材也不错。”张南漫不经心地说。
“你他妈基佬啊,倒回去就为了看她老公身材?”王自力吐槽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女人身材相对她老公来说,太瘦弱了。”
“哦,是这样……”王自力点点头,思考了一番,很快又大声说:“不对!我还是没听明白你丫在胡扯什么,这跟案子有啥关联?”
“老顾,这应该是最近一次录像吧?”张南不理王自力,抬头问老顾。
“对!”
“那女人的家住哪?”张南继续问。
“普陀区,靠近内环,等等,我这有她家地址。”说着老顾打开他笔记本,再拿张便条,把地址抄下给了张南。
张南将便条放入口袋,对王自力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去哪啊?”王自力跟在张南身后,边走边问。
张南不回答,等出了警局,才对王自力说:“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吧。”
于是,两个随便找了家快餐店,点好餐,挑了处人少的角落坐下。
“你小子,就喜欢跟我装,肯定有发现了对不对?”刚一坐,王自力就用手指了指张南,笑着说。
“还是一些推测,没实际证据,你想不想听听?”
“废话,快说。”王自力东西都不吃,直接眼巴巴望着张南。
“首先,我想给那女人下个定义,她很精明,做事也谨慎,但目前来说,她的精神状况不大正常,你同不同意?”
“嗯,确实。”王自力点点头。
“至于不正常到什么地步呢,我觉得,她出现了一些幻想。”
“幻想?”
“她和那个恶魔男人的故事,我是不信的,你呢?”
“喂,大哥,你是通灵人,我是警察,按说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故事,你应该比我更信才对,怎么现在你反而搞得和个无神论者似的。”
“我是就事论事,当然也有一点点逻辑性推理在里面。”
“说说。”
“有时候,一整件事中存在漏洞,那么就该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你记不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好像那恶魔男人从那女人的故事里出现后,她老公就不见了?”
“记得,不过你所谓的不见了,是在那女人的叙述中,其实这不能说明什么,很可能是那女人觉得没必要再提她老公,或者她对她老公恨之入骨,不想再提。”
“说得好,恨之入骨。”张南点点头,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知道么,几乎所有问题,都出在这恨之入骨上。”
“你他妈有个坏毛病,就是不喜欢一口气把话说完。”王自力很急躁。
“我问你,那女人跟你叙述的时候,有没有抱怨过她老公,告诉你她老公对她怎么怎么恶毒?”
王自力先想一下,然后回答:“没什么印象。我只记得她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好。”
“我这边也一样。”张南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那女人只说她老公对她不怎么好,她缺乏幸福感,但对她老公动手打她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提,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些事她也认了。”
“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奇怪?一个三番四次被老公虐待得跑去警局报警的女人,结果在跟我们叙述的时候,居然没怎么抱怨过她老公,反而还在担心她老公失踪的事,是不是不合情理?”
“嗯……”王自力这才听出些意思。
“就像你刚说的,她对她老公恨之入骨,还和别的男人出轨,但从她的话里面,我没怎么感受到她对她老公的恨意。”
“我也没有。”
“所以我觉得,她的话有虚假成分,她在说谎,至于哪些话真,哪些话假,需要进一步推敲。”
“从心理学来讲,说谎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而罪犯的话,说谎一般有三个目的,伪装,隐瞒,掩饰。”王自力说。
“我刚说了,我不相信她关于那个恶魔男人的故事,尤其是当那恶魔男人出现后,她老公好像消失了,对此,我有个大胆猜测。”
“什么?”
“她的老公,很可能就是那恶魔男人。”
“啊?这怎么会?”王自力双眉微皱,显得难以置信。
“你想想,那恶魔男人出现后,她老公消失,这个时候,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开始出现幻想,而那个恶魔,是完全基于她的幻想产生的,影射的正是她老公。从最早认识她老公时候的良好印象开始,慢慢的她老公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差,越来越恐怖,直到变成一个恶魔。整段故事,就是她老公在她心里转变的过程。”
王自力轻点了点头,说:“那她为什么要费劲编这么一个故事呢,直接告诉我们她老公对她多么多么坏不更简单?”
“我认为不是她故意编的,而是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我跟你说过,那女人精神状况有点问题,大概因为受了太多刺激,导致她思维长期游离在幻想和现实间,才会把她老公想象成恶魔。”
“有道理,那按你这么说,她老公早失踪了?”
“我觉得是这样,而且应该在她叙述那段故事中,恶魔男人出现的时候。”
“也就说,三个多月前?”王自力用力眨了眨眼。
“对,我还特别留意了最后那段监控录像的录制时间,距离今天四个月左右。足足有三个多月,他们没来警局,直到她报案说她老公失踪。”
“那她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报案?”
“不知道,我猜可能和她想要隐瞒的事有关。另外我再说个细节,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就是她提到她第二次神奇的怀孕后,为了排泄压力和试图流产,天天晚上去健身房,可问题是,如果她老公还在的话,以她老公那脾气,会允许她天天晚上都往外跑么?别忘了,她老公虐待她的主要原因,正是担心她在外面鬼混,勾搭别的男人。”
“嗯……也是,上次老顾还跟我说,她老公经常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看来确实有问题。但你怎么知道,健身房那段是真的,万一也是她编的呢?”
“一个原因是直觉,她在跟我叙述健身房的事时,非常切实具体,不像描述那恶魔男人时候感觉有点飘渺。另一个原因么,我注意到她小腿肌肉比较发达,看着很像在健身房锻炼过。”
“哦……”王自力点点头,暗暗佩服张南心细。
“倒是关于她两次怀孕的事,我没什么把握分辨真假,你觉得呢?”
“对啊,如果恶魔男人的故事是假的,那她怀孕就不成立了,要不然,她怀了谁的呢?”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好办,她说过她做人流和测试怀孕都在她家附近的医院,那医院的院长我熟悉,我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查查。”随即王自力快速拨通一个电话,电话中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代清楚,对方院长也愿意配合,说查清楚后立马给他回电。
“所以当前只剩一个问题,她老公究竟在哪,我看,我们要去一趟她家了。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现在呗,还等什么啊?”说着王自力站起来。
“不需要准备?”
“准备个毛啊,走吧,赶紧的!”
张南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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