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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屯奇缘:二姨的命定姻缘与神秘往事

2024-11-30 作者:凝波

二姨的一生,是充满坎坷的。但是二姨总是能以平和面对,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才成就了日后洞悉世事、宽和慈祥的老人。在她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婚姻无疑是最波折的。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二姨没有嫁给刘小儿。今天我们就来说说二姨的婚姻。

二姨疯着闹着就长到了十六岁。这个年纪的丫头,在农村就可以说亲了。否则拖到十八九,就算老姑娘了。以二姨的长相来说,在屯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这丫头自小就野,野得全屯子都知道,那些喜欢安静贤惠媳妇的人家自然就把二姨从儿媳妇的名单中淘汰了。姥姥自然也操心起二姨的婚事。要说青梅竹马,那就是郭大明和刘小儿他们了。按说亲事讲究门当户对,这两家都不差。而且刘小儿明显的喜欢二姨。如果刘家真来提亲,姥姥自然也愿意。可是刘家就是不提这个事情,姥姥作为女方家,也不可能拉下脸来主动去找他家商议这事。事情就拖了下来。再者,姥姥也有个心结。她曾私下求问过邓姑姑,二姨的婚姻。邓姑姑说的很隐晦,但无疑二姨的婚姻是 不会顺遂的。而且是越晚结婚越好的意思。也因此,姥姥也就没特别着急给二姨定亲。事情反倒出在了刘家。

刘奶奶是供奉保家仙的。如愿以偿得了大孙子之后,自然对孙子的婚姻大事也格外上心。刘奶奶早早的就央求了蛇仙给刘小儿看姻缘了。那时候屯里班论班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刘奶奶就挨个让蛇仙给合八字,第一首选自然就是二姨。刘奶奶和刘叔都中意二姨这种爽朗的性子。但老蛇沉吟后却明确的说两人的八字不合,如果强求,势必要伤及一方。这话似乎是暗说二姨克夫的意思。刘奶奶当时并没当真,毕竟两个孩子还小,也没定性,动婚时再算可能结果又不一样呢。但后来几次吧,刘小儿跟二姨上山下河的疯玩,出事的总是刘小儿(这个应该怪不到二姨头上,因为刘小儿自身也是个惹祸的个性,皮的不行,很多嗖主意都是他提出来的。)刘奶奶心里就犯嘀咕了。所谓关心则乱,她再喜欢二姨,二姨也排不到她孙子前面去。再加上时常去姥姥家串门,也偶尔从姥姥嘴里听过一点邓姑姑对二姨婚事的见解,就更加慎重的看待两人的感情了。她冷眼看上去,二姨对刘小儿远没有刘小儿对二姨上心。那如果日后两人成了,自己孙子岂不是被吃的死死的?于是那心思也就慢慢淡了。后来老太太也和刘婶讨论过这事,她不提二姨,只问刘婶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满意。刘婶自然说想要个温柔贤惠安静的,这也是普世价值无可厚非。老太太就又将心里的人选说给老仙儿,让老仙儿帮忙选个旺夫旺家的女孩子。别说,这里还真有一个的八字与刘小儿相合。老太太心中就有了打算了。

到了这年她病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就将儿子媳妇叫到跟前,将老仙说二姨和刘小儿八字不合的事情告知了他俩。叮嘱两人不许什么事情都依从儿子,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做主的。又把那个八字不错的姑娘名字告诉两人知道。刘叔看老娘快死了还惦记孙子的婚事,再相中二姨也只能点头答应。刘婶想的就多些,二姨虽然是从小看大的姑娘,性格实在强势,自己儿子被拿捏是准的。日后有个锅盖撞上瓢的事儿,人家父母都是邻居,不好管也不好劝的。还影响之前这么多年的感情。老婆婆既然提到八字不合,她也就就坡下驴的应承了。这么一来,刘家就没在合适的时机上门提亲。

姥姥倒也旁敲侧击过二姨自己的想法,发现二姨对于感情不算开窍,对于婚姻的看法更是随缘而已。这也可能是受到邓姑姑的影响吧,她觉得一直记挂着一个人活得太累了。反倒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挺好。不过在那个时代,是没有女人不嫁人的。二姨岁数到了,长相又好,家里外头的都能拿得出手。自然会有媒人上门求亲。其中一家的条件姥姥姥爷觉得很不错。这家儿子很多,姑娘却没有。听媒人说,因为老人已经决定跟大儿子养老,所以其余的儿子只要娶亲就会分家,如果姑娘嫁进去,少了伺候公婆妯娌争斗的麻烦。也是这点打动了姥姥。她是深知女人想要省心,最好就是没有家族内部纷争的。于是明里暗里的托人打听了多次。确认了那男孩子也是老实本分能干活的。长相也不错。于是心思动了。她倒是没有擅自做主,就是问了问二姨这样的人家满意不。二姨有些无可无不可,但是分家另过的条件可是很少人家能给的。姥姥又想了想当年邓姑姑的说法,似乎只强调了晚婚会好。这人家姥姥实在满意就先定了亲,过两年二姨大了再结婚。姥姥就做主应承了那家的求亲。二姨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刘小儿懵了,他是自认为他和二姨是准能成的。这不应该是两家人的心照不宣的事?他去跟爹妈一顿大闹,可是爹妈这次却没惯着他。只说二丫已经定亲了,以后不许惦记。然后又好言安抚他,说给他相看个更好的。刘小儿怎么能从。于是家里请媒人说亲都被他给搅和黄了,似乎就是认定了二姨不娶。两家关系开始尴尬起来。连刘叔都开始有些后悔,万一老娘嘱咐的不对呢?

但是后来,跟二姨定亲的男孩意外受伤,伤到了脑子。这下屯里开始传二姨克夫了。刘婶这下认定老太太当初说的是对的,越发不能同意二人在一起了。这边姥姥也终于相信,二姨是不适合早婚的。于是将二姨的婚事搁置了起来。那边刘小儿却依旧诚心的等着,觉着二姨不嫁人他就有机会。这么僵持着,两人都拖得年龄大了。

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二姨被土匪劫上了山。虽然在邓姑姑的保护下,保存了清白,但是那个年代,你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刘小儿么。那个年代的男人重视的东西在咱们现在看是迂腐,但再当时心里别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也不能明着去问二姨你还是不是黄花闺女了,不问,心里始终纠结。两难无法抉择下,刘婶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心思,给他定亲了。不是当初他奶奶看好的姑娘,人家早就成亲了。不过刘嫂子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嫁过来虽然觉得丈夫不冷不热,依旧守着本分伺候公婆,照顾家里。渐渐的,刘小儿就认命了。

二姨对于身边的人都陆续成家倒是很淡然。她依旧帮着姥姥姥爷忙活家里的活计,照顾弟弟妹妹。自然也会有些长舌妇时常的提起她是个老姑娘的事,她都当做没听见一笑而过。姻缘么,缘分不到,强求来的也得散,等来了那天,躲也躲不过。

转机来自哈尔滨一个贵人的驱邪邀请。邓姑姑走后,二姨有心隐藏自身的本事,所以平时都是身边亲近人有大事解决不了,二姨才肯出手一二,很多事情还是借着仙家的名义做的。因此外界并不知道李家屯还有二姨这样一位能人。但这次请二姨过去的却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大龙。恳求帮忙的也是刘敬辉的亲戚。

大龙已经在哈尔滨站稳脚跟了。他跟着刘敬辉出入得都是些上流权贵阶层的场合,认识的人当然也都非富即贵。最近这些贵人间开始流行了皮草风潮。这股风在哈尔滨并不是刚刚刮起。哈尔滨本来就地处北方,冬天寒冷,自来就喜欢用动物皮毛做御寒衣物。而俄罗斯过来通商后,更是将貂皮这种皮草带了过来,一时间大富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以有貂皮大衣貂皮帽子为傲。偏偏今年,城里开了家皮草店,里面主打的竟然是狐狸皮草。火红的狐狸毛帽子,狐狸毛领、各种狐皮坎肩等。这种皮草虽然没有貂皮油亮光滑,但胜在毛厚丰盈,避寒效果也是一流。尤其是价格相对低廉不少,这家店又推出不少新奇样式,将各色宝石镶嵌其中,皮草与宝石相得益彰,更显富贵。于是得到了城里权贵的追捧。这家店的老板姓刘,是刘敬辉的本家堂叔。自小经商头脑比较好,就没有走仕途,靠着刘家的大树,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他看经济形势极有眼光,感觉到明年缺粮了,就屯粮做粮食买卖,感觉到木材是好生意,也要插手做一笔。这不,最近看出来奢侈品皮草买卖好做,他就开了一家店,请了上好的设计师傅,做出来的式样新颖独特,那些珠宝镶嵌又引领潮流,狠狠的赚了一笔钱。可是怪事也就发生了。

刘老板也算是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自然也会出入些灯红酒绿的欢场谈生意。他这人还是挺有正事儿的,虽然算不上洁身自好,但也懂得风月场的规矩,逢场作戏便罢,并没有因为外面的莺莺燕燕就影响了自家的和睦。刘太太对自家老公的偶尔偷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么,哪里能承望他们坚贞?只要顾家,不将那些女人带到自己眼前就罢了。自己给他刘家生了三子一女,太太的位置稳稳当当,何苦抓着这点鸡毛蒜皮拈酸吃醋?平白丢了脸面。可是这年的中秋,一个姓胡的女人出现了。

初相识,刘老板并没在意这个长相妩媚的女人,一晌贪欢,给足了小费就忘在了脑后。可是随后几天,自己总像是魂不守舍,心痒痒的还是想往那个歌舞厅跑。去了喝酒,又是上次那个女人来伺候。这女人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香呢?看自己的眼神又怎么这么勾人?刘老板自持从未在欢场上失足,自己快五十的人了,子孙满堂的也不可能像个毛头小子再陷入什么情情爱爱中无法自拔。可是不行,这女人的手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就在鼻间萦绕。这女人眼神一飘过来,心里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那么痒痒。这女人如果去给其他人敬酒,自己怎么这么生气呢?左看右看,这女人也并不比什么晓梦、什么露娜更艳丽,身姿也没那么凸凹有致,可是怎么那么吸引自己呢?刘老板觉得自己还保有清醒,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无论心里有多想那个姓胡的女人,还按捺自己不出门应酬。有生意谈时,也只去正经饭馆子戏园子。就这样,他还是遇到了她。

那是个山东馆子。刘老板在内定了桌,招待山里猎户。这些狐皮可是需要山里猎户提供的。这些走山货的加价太高,他反正是有人脉的,直接去山里找了几个经年的老猎手,给了足够的价格,那些猎户就专门为他猎狐。这不,又一车狐皮送来了。为了感谢,他特意定了一桌。吃饱喝足,酒意上涌,忽然外面吵吵嚷嚷起来。出门看热闹时,只见有个女子正跪在地上给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擦皮鞋。旁边小儿暗自呸了一口:“仗势欺人,人家姑娘过来擦桌子抹地收拾卫生补贴家用不容易,就弄撒了点菜汤,渐到鞋子上一点,道歉不行,还得跪下给擦干净。为难女人,什么东西!”刘老板也见不得这样作弄穷人的事情,便随手掏出点钱来递给那小二道:“去,拿给那位兄弟,让他新买双皮鞋,别闹事了。”小二接了钱,嘴里连连奉承他是善心人,一面下去说和。那油头男人无非是想调戏调戏女人罢了,见有人作梗,抬头便要骂,却在看见刘老板时猛地住了嘴。将那冲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换上一副阿谀笑脸连连点头招呼,无疑是知道刘老板的身家背景的人。这小流氓见惹不起忙脚底抹油开溜了。那女子却低头垂泪,见小二过来给她解围,又指着楼上说是刘老板授意的。就这么抬头含泪的往楼上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刘老板的酒都醒了几分。怎么是她?她不是在歌舞厅陪酒么?怎么又跑到饭馆当打杂的了?虽然与晚上浓妆艳抹的样子差别很大,但那眉眼无论如何也错认不了。女子无疑也认出了刘老板,忙向一旁躲去,像是不愿意让他认出来。刘老板不高兴了。他自认为这些女人不应该无视自己的,尤其是这个在欢场上游走自如软语说尽的女人。自己惦记了好些天,她还敢这个态度?于是吩咐小二将女人带上来。那小二只觉得刘老板是个出手大方的善人,叫人上来可能还能给女人些赏钱,高高兴兴的扯着女人上了楼。

见了刘老板,那女人浑身不对劲,想要张口又顾忌着旁边的小二,只能用眼神恳求的看向他。刘老板猜测,她在歌舞厅陪酒的事儿,可能是瞒着人的。如果被白天的同事们知道她晚上干的活儿,那是要被唾弃的。于是也没为难她,将闲人屏退了,细问她怎么回事。

那女人哭着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说老套也老套,不过是父母早亡,她带着弟妹挣扎求生过日子。十六七的女孩子能找到什么活计?洗涮打扫缝补这些活计怎么能养活一家四口?何况还有个病秧子弟弟。在有心人的诱导下,就进入了脏行当里。她不是不以这个为耻,可是世道不容人,她想活着就得干这皮肉卖笑生意。眼见着妹妹也长大要到说亲的年纪,她不想耽搁弟妹的名声,于是白天找了这个帮忙的活计,谎称自己的钱都是这么卖苦力赚的。她跪下哀求刘老板不要将这事捅出去,留给自己些脸面。

刘老板沉默了,乱世女子求生难,他是知道的。这故事要是听别人讲出来,他可能没这么触动。可是由这个满眼泪水娇弱不堪的女子讲出来,他心底的怜惜止也止不住。再也不顾及什么中年人的身份体面,他将这个姑娘领回了家里。不顾妻子儿子反对,执意要纳她做小。外界纷纷传言刘老板被个小妖精缠住了,年过半百了还闹出这么丢脸的事。纳小就纳小吧,一个婊子,在外面养着就是了,非要领回家里要个明公正道,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但是刘老板就是吃了秤砣死了心,任谁来劝都不行。吹吹打打迎进了门,出来应酬还得带着,愣是把老妻的脸面放在了地上踩。

事情发展到这,也就是个家庭矛盾,犯不上通过刘敬辉找到二姨。可是自从这胡姑娘进门后,刘老板家里出了一系列怪事。先是刘家孙小姐,莫名其妙的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卧床休养一个月还没好。然后几个儿子相继染病,一家人请大夫吃药,弄得家里药香缭绕。接着刘太太开始见鬼,每天晚上不能安睡。刘先生的生意也忽然间冷落起来,虽然天气渐暖,但手工定制的衣裳耗时长,去年这时候预订单还是很多的,今年却只有零星几单而已。供货的几个猎户也托人来信,说是山里的狐狸难打的很,最近的狩猎都没有收获,几人进山还都受了伤,问问能不能用其他猎物的皮毛相抵。家里外头接连出事,刘老板一个头两个大。这时有人开始跟他建议去请个懂行的人来家里看看,是不是撞课着什么了。其实这个疑问刘太太早就提出来了,但是新人刚进门,家里就请人驱邪,怎么看怎么像是赶人走栽赃的手段,刘太太不敢出口。眼看着家人受苦生意亏损,刘老板只能去庙里请了得道高僧。那僧人只到了刘家门口,却不进去,回头看了看刘老爷的面相连道因果。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走了。刘老爷和刘太太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家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于是到处打听能人异士。当时的哈尔滨鱼龙混杂,打卦算命的多是骗钱的。几番打探无果,只能去附近的村屯里寻那些出马的大仙。求了许多家,人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即便礼再多都不收。最终还是有个老太太不忍心,透漏了一句家里来了有道行的妖邪,等闲人没本事管这事儿。再细问,人家就闭嘴不言了。

妖邪是谁?不就只能是最近进门的女人?刘老板回家,看着胡姑娘越来越像妖邪了。想想看,这姑娘的言行也不是没有可疑之处。进门后,刘老板怕她惦记家里的弟妹,一再让她将家人接过来,她却屡次推诿说只送钱过去就好。刘老板只以为她是做了小,怕弟妹进门跟着受气才这样,也没计较。谁知后来她又说弟妹已经被她送回老家安置,让他不必费心。情爱正浓的时候,刘老板也不在意这些事情,现在转念一想,其中透漏的古怪不少。她当初下海陪酒可是为了弟妹的生活,现在有了依靠,正是将弟妹接过来享福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让孩子们回老家?如果老家还有人可以照顾弟妹,当初她又为什么不带她们走呢?刘老板心中的疑窦丛生,却不敢开口询问了。

胡姑娘进门后,除了陪他出门应酬,就是闲赋在家,并没有任何的反常举动,你忽然开口质询,不是妖伤了感情,是妖那还不直接激怒了?刘老板只能不动声色,暗中重金寻找高人。这天,是刘太太的寿辰,刘敬辉作为晚辈领着大龙过来拜寿,见婶婶满面憔悴,叔叔愁眉不展,不由问询缘由。刘老板从不拿刘敬辉当外人,就将家里不安稳的事情说了。刘敬辉见他们要找修行深的人,就想起了邓姑姑。大龙也感激这位堂叔从没歧视过自己和刘敬辉之间的感情,商量过后,两人亲自来屯里请邓姑姑,可此时邓姑姑已经不在了。二姨见不爱管闲事的大龙亲自过来,想必是亲近之人遇到了事情,便脱口答应了过来瞧瞧。

刘老板见刘敬辉请来了个年轻女子,很是诧异,他心中的高人,应该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才对。但是这是刘敬辉带回来的人,他也不敢怠慢,就以上宾之礼将二姨领到家中。二姨进门就感到了一股妖气。看来,这家的确是有妖精作祟。只是乱世之年,修行的野兽都奔赴深山,哪里有胆来这繁华都市作乱,其中必有隐情。二姨不动声色,只当自己是来做客。刘老板将二姨说成是刘敬辉的妹子,上城来逛逛,还要在自家皮草铺给二姨量身制作件衣裳。家里人也信了,拿二姨当上城的亲戚对待。刘太太还亲自领二姨去了自己家的店里,让大裁缝给二姨量尺寸。

直到晚间宴客,二姨才见到了胡姑娘。本来家宴胡姑娘是不能上来的,但二姨是亲戚身份,刘老板就将她叫了出来。那胡姑娘意见二姨,眼神就露出了防备,却还是忍着神色笑盈盈的招呼二姨吃饭吃菜。二姨也打量着她。二目相对间,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角色。但二姨也没表露什么,只是装作跟她一见如故的样子,对刘老板说:“叔叔,我跟胡姐姐年龄差不多,她怎么这么会打扮,你让她教教我化妆吧。我从乡下来的,敬辉表哥总是笑我土气呢。”刘太太听了白了二姨一眼,自己女儿明明更会穿戴打扮!但大小姐还伤着呢,家里还真只剩下胡姑娘这个年轻女子能陪二姨闲话溜达。便也笑道:“也是,家里就她跟你岁数差不多,明天让她跟着你出去逛逛,买些好看衣裳。”胡姑娘深深的看了二姨一眼,笑笑答应了。

第二天,胡姑娘带着二姨出门。她知道这就是二姨找了个借口将她单独约出来罢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将跟着的人打发回去,又找了个人少的茶馆坐下了。

“你是来坏我大事的?”胡姑娘开门见山的问。

“你有什么大事要做么?”二姨反问回去。

“别以为你有点道行就想来插手管我的事,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胡姑娘威胁二姨。

“我没多大斤两,不过也不怕只狐狸。”二姨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

胡姑娘错愕了。一眼看穿她的来历的人不多。看穿她来历还不退避的人就更少了。面前这个女子不过也就二十多岁,哪里来的胆量跟她叫板?她面色一沉,眼中杀气显现。

“你且稳重些,大庭广众的,在此出手对你我都不好。”二姨毫无惧色,“万事讲究个前因后果,你来此地魅惑刘老板进入刘家究竟为了什么?若只是为了吸食精气,为何又搅得刘家家宅不宁?”

“为了什么?”胡姑娘冷笑。“你说为了什么。他家开个皮草店赚钱,却要杀害多少狐狸,拿皮来给你们享乐。”

“人有人间的规矩,兽有兽的活法。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那些未开化的狐狸在你眼中也不算同类吧?你若为这些灵智未开的兽类出头,可是吃饱了撑的?”二姨笑了。她觉得这狐狸精扯着道义的大旗给自己做的祸事遮掩。若这些野仙家真这么团结对外,人类岂不是连打死一只耗子都不成了?这些修行的兽类,基本都是同族相互照应,可没听说过将所有同类都纳入保护圈的。

“可他杀了我的幼弟幼妹!”胡姑娘眼中泛起泪花。那神情丝毫没有作伪。二姨也愣了:“你的弟妹?看你都能修成人身,修行不下百年,你的弟妹难道没有修行在身?怎么会被人类捕捉杀害?”

胡姑娘再提伤心事,那泪珠滚滚落下。“我那弟弟自幼体弱,虽然开了灵智,却始终不能化形。因此我嘱咐族妹要好生照顾他,从来不许他跑出领地外玩耍。前些天恰逢天狗食月,我们一族的功力都被天示异象削弱,领地的结界就破开了一处。那些被刘家雇佣的猎人闯了进来,当时我们都无法化形,只能以兽类形态四处躲避,我们身手敏捷躲避的及时,我那幼弟却只能缩在洞内,被猎犬给叼了出去。族妹为了保护幼弟折返,也被一同捉住了。本来他们猎狐要皮毛,这种幼崽都是放归的,却听那些猎人说要将这两个崽子当礼物送到刘家做个宠物,哄小姐少爷开心。我虽然心急,却觉得只要他们二人能保住性命,等我功力恢复去营救也未尝不可。可是,可是等我赶到他家,就迟了那么一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我那两个弟妹生生剥皮放血,做成了狐狸毛领送予他人!我那弟妹兽型幼小,不过个狗崽子形态,能有多少皮毛?这心黑手狠之辈就能下此毒手,我岂能放过他?”胡姑娘越说越气,愈发咬牙切齿,形态狰狞起来。

二姨皱紧眉头。这下难办了。狐狸精一族最为记仇,何况是这种杀亲血仇。一饮一啄皆有前定,这种是非因果一目了然,怪不得刘老板请了那么多高人,人家都不愿意出手。虐杀开了灵智的仙兽,就算是不知情,也是要得果报的。这状子就是告到城隍那里,人家也有理啊。棘手,太棘手了。

那胡姑娘见二姨低头不言语了,冷笑道:“小丫头,知道了前因后果,你可还要强出头么?他们不该被我折磨报复?今天不过是让他几个儿女老婆吃点苦头,他就这般急躁,他日我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破人亡,那才遂了我的心意!”

本来二姨已经有了不管此事的心思,听到胡姑娘这么说,登时觉得不管不行。这狐狸并没打算搅和家事之后离开,竟然还要人家一家抵命。她不是劝人向善的道德楷模,但如果胡姑娘执意这么做,她自己的修行也就废了。这不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么?

“你不用劝我那些放下恩怨,立地成佛的虚伪话。你是人类,当然偏帮你们人类。你们对我们斩尽杀绝,回头一个道歉就让我放下?你是没看见亲人生生死在眼前的惨状!”胡姑娘压根不给二姨开口的机会。

是的,人将自己奉为生灵之长,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审视兽族,觉得动物就是任他们打杀的低等生物,殊不知,在天界眼中,人类何尝不是如此?层层鄙视,最终结下多少恶果呢?二姨真的有些张不开嘴了。她知道言语无法打动胡姑娘了。眼下她又不打算硬拼。只能暂且回去找个两全的方法。

既然说陪着二姨出来逛逛,那胡姑娘还是要做一做样子的。她陪着二姨在街上溜达,走着走着就快到刘老板家的皮草店了。胡姑娘无疑是对这个地方相当避讳,眼见着前面的路,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二姨正在想着怎么化解这场冤孽,也没注意,等发觉胡姑娘止步了才缓过神。往前一看,心中便明白了胡姑娘所想,便道:“你今天出来累了,先回去歇歇吧。昨天婶子带我去那店里来过,店里伙计认得我,我去那边坐坐,让他们送我回去。”胡姑娘似乎没想到二姨这么善解人意,瞥了二姨一眼,想说什么,又顿了顿拔脚走了。

二姨慢慢的走进了店里。伙计见昨日东家太太亲自带的人今天又过来了,忙出来招呼二姨进屋坐,又递热茶。二姨也走累了。便在此歇歇脚。

忽然见一三十左右岁的男人急匆匆的闯进店里。进门便问道:“刘大哥在店里不?”听口气应该是张老板的熟人。那伙计见是他过来,忙迎上去道:“孙掌柜来啦?您找我们掌柜有事?可是不巧,我们掌柜今天没来柜上。要不您坐下歇歇,我让人去家里通知一声。”那男人听说张老板不在店里,就想去家里找他。于是起身告辞。二姨也歇过来了,想着这人也去刘老板家,真好不麻烦伙计送了,便也起身告辞。她也不叫住那人,就想着跟着他走总不会迷路的。

那孙掌柜脚步匆匆,像是找刘老板有急事的样子,若不是二姨在乡下练出了脚力,还真跟不上他。走到刘家,二姨已经累得直擦汗了。她实在想不出这人有什么急事找刘老板。

那人上前叫门,家里佣人见是他忙往屋里请,忽然又瞧见后头跟着的二姨,诧异笑道:“你们两个碰的怪巧,省的我开两遍门啦。”那孙掌柜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清秀的姑娘,走的满脸通红的,还只当二姨也有急事找刘家,忙让出身子让二姨先进去。二姨抿嘴笑了笑,这人还挺懂礼,自己都急成这样了,还不忘礼让女子,看来教养不错。

二姨进门,那佣人忙小声道:“姨娘早回来了,你怎么没跟她回来啊?是不是她不情愿领你出去?你去告诉太太,让太太罚她。”二姨听佣人都这么说,看来这胡姑娘在刘家的确是没交到任何人,连下人都针对她。她摇摇头道:“我让她先回来的。你别告诉婶子。”正说着话,刘老板迎了出来。他见到二姨和孙掌柜一起进门也挺诧异,但是也没多问,随后跟过来的刘太太将二姨领进屋,刘老板则招呼着孙掌柜。

“小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还这么着急?”刘老板一脸的笑,看来跟这个孙掌柜椒情非浅。

孙掌柜却顾不上寒暄,他小声问张老板道:“刘叔,你家里最近是不是不太安宁?”

刘老板诧异的望向孙掌柜。他家的事儿这么路人皆知了?见他的表情,孙掌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道:“不瞒你说,我家里也正闹着呢。前儿我女儿半夜忽然发高烧,说胡话,请了大夫吃药也不好使。一个劲儿的说有孩子在她旁边哭。我一看这不像是实病,就请了个跳大神的回家给她安神。那大神儿有些本事,来了之后就说我家有怨气。折腾一阵后,翻出来你送我闺女那个狐皮围领。说问题出在那个身上。我以为烧了那东西就行,谁知道大神阻止我,说这个东西怨气不灭,烧了更加麻烦,只能找寻根由。他自己也没本事收服这东西,只给我画了道符镇着。我一想,那东西从你家来,这不就找你来了。难道你家也出了怪事?”

刘老板听了孙掌柜的话,茫然摸不到头脑。自己家是闹腾着,可那不是从自己接了胡姑娘进门开始的么,跟这么个狐皮毛领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谈话被里屋陪着刘太太坐着的二姨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里顿时有了计较,轻声问刘太太那毛领是怎么回事。刘太太回想了半天才一拍大腿道:“哎呀,是了。当初咱家猎户送狐狸皮来的时候,带了两只活的狐狸崽子来,装在笼子里十分可爱。我那大孙女就喜欢的不行,她和孙掌柜的孩子般论般的岁数,就邀请人家那孩子过来一起看狐狸。两个孩子喜欢的什么似的,要拿东西喂狐狸玩,不知道怎么搞得,那笼子里的狐狸忽然咬了孙掌柜闺女的手一口,咬的鲜血直流。我忙上去哄,我家老爷子见是自家养的畜生咬了客人,一怒之下将两个狐狸崽子都给摔死了。两个孩子吓得直哭。老爷子为表歉意,还将那狐狸皮给剥下来,做成围领送给人家闺女当赔礼。幸好孙掌柜跟我家亲厚,没计较什么,要不谁看见自己家闺女受伤,心里不气呢。”邓姑姑这才了解了胡姑娘弟妹的死因。原来这就是动物修炼的天劫——小孩儿。

天真无知的小孩,总是因为懵懂,不懂得正确的表达喜爱造成某些动物的误解,将喜爱行为错认为攻击,自保之后却导致动物被误杀。这种死在小孩手里的动物,哪怕是修炼有成的,都只能自叹倒霉,因为这就是天道给予企图修仙之辈的考验。和雷劫一样,这就是借小孩之手将敢于挑战天道规则的兽类泯灭于萌芽。哪能让你们都顺利成精呢?总要有手段控制数量不是?此事虽然是刘老板动的手,究其原因,还是这对姐弟没通过童子劫的考验。二姨不由得感叹兽类修行太过艰难。可是天道如此,人能何为?

想了想,二姨让刘太太请张老板进里屋来。张老板进来后,二姨表示,她要去这孙掌柜家里看看情况。此时刘太太才明白,原来二姨竟然是请来帮助除祟的高人。她惊讶的嘴里能塞给鸡蛋了。这丫头这么年轻,能有多少能耐?别是个骗子?可是二姨确是刘敬辉亲自请过来的。带着这样的想法,刘太太看向二姨的神情里也带着些探究的意思了。刘老板见二姨想去孙家,也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自己家的事不处理,先去忙活人家?但是他跟孙掌柜的关系亲厚,二姨如果愿意帮他家先了结了麻烦他倒是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如果二姨连孙掌柜家的事儿都搞不定,他也有理由送二姨回刘敬辉那里。

孙掌柜忽然见刘老板将那个和自己同时进门的姑娘给领了出来。又听刘老板说这是自家的侄女,颇有些看事的本事,听闻他家的事情,准备过去帮忙看看。孙掌柜喜上眉梢。他可没小看的二姨,这个姑娘他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一般。说她静吧,她眼神里带着不服输的倔劲儿,说她冷淡,她一笑又春风拂面、说她野性,她行事又得体大方。总之,不像个乡下来的丫头,谈吐见识都出众,自己做生意这些年,也算是各色人都见过了,可是这样的姑娘却还是第一回见。这下有听说还有驱邪的本事,他更敬重了。忙在前头引路带刘老板和二姨前去。

孙掌柜家在江边附近的一个胡同里。两进小院,打扫的干净利落。进屋里来,却只有孙掌柜家的一个本家老太太出来招呼客人,并未见孙太太。刘老板想要低声跟二姨说孙太太已经过世,却见二姨依旧神色自若,并没有四处打量,而是欠身道谢接过茶来。却不知二姨早就从孙掌柜面相上看出了他有丧妻之样,不予多言而已。那老太太听说是请人给孩子看病的,忙将二姨领进了内室。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合目躺在炕上正睡着,面上潮红,似乎还是发烧。孙掌柜问那老太太女儿醒过没,老太太只是摇头抹眼泪。这孩子太小,体质弱,被那怨气缠身,魂魄受到冲撞,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二姨看了看那大神儿给些的压惊符,点了点头,是个正经符咒,有作用。她又让孙掌柜将那狐皮围领拿出来。只见孙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个锦缎包袱,包袱上面也用朱砂画了符。他没敢打开包袱,直接递给了二姨。二姨将包袱拿到外室,刚打开一个包袱结,耳边就传来了尖细的哭叫声:“放我出去!”二姨愣了愣,眼看周围刘老板和孙掌柜神色无恙,知道他们听不到不受影响,这才放了心。想了想,将那包袱合上了,对孙掌柜说:“这个狐皮围领的确缠着怨念,需要做法化解。只要这毛领上的怨气化解了,小姐的病就能好利索。现在小姐的状况不用担心,这几天喂点稀米汤,里面放些灶底灰。过两天狐皮毛领的事情解决了,她自然就好了。这毛领我先带回去。”孙掌柜见二姨气定神闲,竟然没有那个大神看到毛领那一脸的惊惶之色,也不由得安心,连连答应。送刘老板和二姨出来。

往回走的路上,刘老板不有得问二姨:“大侄女,你真能化解了孙家这个事?”二姨看着刘老板,笑笑道:“这个事和你家的事,其实是一回事。他家的事了了,你家也就好了。”听了二姨这云山雾罩的机锋,刘老板十分不解的看向二姨。二姨见状,便只能跟他解释他家作乱的根由。刘老板听说胡姑娘是狐狸精时,先是大惊复又坦然,原来自己的猜测不错,这女人果然有问题。又听二姨说这姑娘是为自己弟妹报仇时,不由垂首顿足道:“唉,哎呀,这可真是,真是造杀孽了。你说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在谁家,谁家养的牲口给孩子咬伤,不都得给杀了赔罪么。我小时候,家里养的狗啊鹅啊,只要咬自己家人,我爷爷登时就拿刀了。说是不认人的畜生不能留。我大小就让这观念给栓住了。忘了那两只本来是野生的狐狸,一时激愤,就给摔死了。是我的罪过啊。人家报复是应该的。”说罢连连长叹。

二姨见他的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也无言叹气。错已铸成,只能回去试试看能不能说动胡姑娘了。现在刘老板已经确定胡姑娘不是人了,可是看他样子,并不是跟那些没担当的男人一样惊慌失措的要喊打喊杀,反而无限内疚自责,这样到让二姨看到一丝生机。她问道:“叔叔,你既然知道小婶的身份,回去待要怎样?”

“还能怎样?她要报复冲我一个人来便是了,打我我不跑,杀我我伸脖。她也跟我这么久,就算是妖,我也不能像那些戏文里那些酸文人一样,找个什么和尚道士的给人家镇下吧?就求她放过我家人罢了。你要是有本事,也别伤她,她能修成人多不容易,为了我的缘故,再害了她的修行,我罪过更大。这事儿你我知道就得了,千万别告诉我那老婆,她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呢,抓住这个把柄,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邓姑姑见他真心实意,觉得此事转圜的余地更大。那胡姑娘不过是激怒下决定的报复行为,她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就怕她现在的情绪压根听不进去二姨解释,但是这个男人的态度无疑能够平息她的一部分怒意。二姨想了想道:“将胡姑娘接出来吧,咱们找个消停的地方说这个事情。”刘老板想了想道:“我叫个黄包车,让他送你去城郊的庄子上,那边有我家的一片地,现在没人住,僻静,我回家接她出来赶去与你汇合。”二姨点头答应。看那刘老板回家去了。

上了车,二姨先去纸烛店里准备些东西。买完了坐车去那庄子。果然,屋里收拾的挺干净。二姨先净了手,然后将香火点燃,将从孙掌柜那里拿回来的狐皮围领包袱打开。瞬间,两道青色的影子闪出冲向二姨。却忽然被什么束缚住一样,在一处乱撞。两道声音惊惶不堪:“怎么回事,怎么出不去?”“是不是咱们的功力还没恢复?”“好不容易修整几个月,恢复点力气能化形,又被关进笼子啦?”

二姨忽然出声道:“别挣扎啦。你们在结界里。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你是谁?”那两个小狐狸才发现二姨,警惕的出声询问。

“我是帮你们的人,不用怕。不过,你们的兽身已经死了。现在元神的力量不足,还是别妄动了。”二姨道。

“死了?哦,对,咱们被个坏人给抓啦,又被摔死啦。我说我怎么浑身疼呢。”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委屈道。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道:“你和那坏人是一伙的?为什么不放了我们?还是想拿我们炼什么丹药?”强撑着装不怕,但声音已经哆哆嗦嗦了。

“不要怕,我不拿你们做什么,只是你们没了原身,现在出去只怕撑不住一时半刻的就会灰飞烟灭了。”二姨轻声安抚,“别哭啦。虽然原身没了,但是有个办法能让你们继续修炼,如果修炼的当,还是能够化形的。”

“是么?你快告诉我们怎么做?”小男孩很兴奋。

“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小女孩无疑大了几岁,依旧怀疑的问。

二姨于是将她们两个因何而死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道:“你们修炼时,大人应该给你们讲过童子劫吧?要细究原因,其实你们没逃过这劫难。兽类修行太过艰难,这劫难也是上天的考验。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怨恨,现在你们魂魄具在,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你们心内含恨,执意报复,那我也没办法帮你们了。”

“是这样么?是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小女孩。那时,我们被关在笼子里好久,很害怕很饿。忽然来了两个小女孩,那女孩手里拿着个鸡腿递过来。我太馋了,一下子去咬鸡腿吃,姐姐却怕那鸡腿有问题,不让我吃,撞了我一下,我嘴一偏,一下子咬到那小女孩的手上了。我也很内疚,可是我当时修行被月食所伤,不能跟她说对不起。她伤好了么?”那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内疚,怯怯问道。

二姨见他死了却依旧关心小女孩的伤,就知道这是个善良的小狐狸,心里安慰不少,温声道:“她现在被你们两个吓得发烧呢。人类小孩的灵魂很脆弱,你们化形后的哭声让她听见啦。”

“我们不是故意的。”两人齐声说。

“别怕,她的病问题不大。我现在只问你们两个,想报复那个摔死你们的人类么?”

“报复他我们能活过来么?我们都死啦。再说他也是看了我弟弟咬了他小孩儿才出手的,是我们错在先。”小女孩的声音道。

“那就好。你们听我说,你姐姐已经知道你们被人杀死了。现在正在杀死你们那家人里闹腾呢。你们既然不愿意报复他们了,一会你姐姐来了,要不要劝劝她?”

“姐姐?姐姐来了?她怎么能去人家报复啊,与人为敌是修行大忌,我们没逃过童子劫,不能搭上姐姐!”两人焦急道。

“好,我答应你们,帮助你们修行元神,现在将你们放出来,你们进入这个瓶子里,等你姐姐来,再劝她好不好?”

“好,谢谢你。我们怎么称呼你呀?道士姐姐?”

“叫我二姨吧。我也有你们这么大的外甥女呢。”二姨笑了。将手中画着符文的瓶子展开,放那两道魂魄进去。

门外传出人声。“老爷今天怎么有兴致带我到郊外的庄子逛逛?”边说,胡姑娘已经迈步走进了院子。忽然一眼瞧见坐在屋内的邓姑姑,猛然醒悟,似笑非笑的道:“原来在这摆下鸿门宴等着我呢。看来是那丫头告诉你我的来历了。来,出招吧,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罢,面露狰狞。

刘老板却并没有害怕躲闪,也不顾二姨在一旁看着,忽然拉住胡姑娘的手道:“是,我知道你是异类,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我家报复了。我杀你弟妹,你出手寻仇天经地义。今天让你过来,不是找人收拾你,而是想跟你说明白,你要报复就可着我一个人来吧。别连累了我家里人。”

胡姑娘听他这话皱起了眉头,又回头看二姨,无疑刘老板的行事走向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进来看见这庄子没别人,只有二姨气定神闲的坐着,还以为二姨已经打定主意跟她对抗到底,正防备着四周是否有什么阵法,探查一阵,却什么都探不到。又听到刘老板这么说,心下狐疑。猛地,她看见了桌上二姨给打开的包袱,那里面正是弟妹的皮毛!刚刚还为刘老板那些话软下来的心忽然硬起来,这些人,将弟妹杀了不算,还要剥皮抽筋的供他们使用!她气的怒发须张,忽然显露狐尾。二姨见状,忙掐指念咒,猛地将刘老板护下。胡姑娘一击不中,转身向二姨袭来。

二姨闪身避过,来不及解释,只好将手中的瓶子口拔开。一阵青烟闪过,胡姑娘忽然听见了弟妹叫喊姐姐的声音。

“姐姐,你别伤人。我们还没魂飞魄散,你万不可坏了修行。”小男孩的声音急急的说。

“墩子,是你么?”原来这弟弟竟然叫墩子,看来小时候的兽型应该是胖乎乎敦实的。

那两道青烟此时才慢慢化形。在瓶子里待了一会,竟像是被滋养过一般,可以化为浅浅的人形了。

“姐姐,你别乱伤人了。当时是我不好,为了个鸡腿不小心咬伤那孩子的。那孩子本来是好意喂我,我伤了她,人家自然要发怒的。你现在为我们复仇,伤了修行,岂不是冤冤相报?”小男孩的声音细细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很老成。

胡姑娘顿时站住了。她看着两个弟妹浅浅的身影,一到泪水不由自主夺目而出。她想去拥住两个弟妹,可是手却穿透了两人的身体。“姐姐没用,姐姐没护住你们,让你们遭此大难。”她哭着跪下来。

“姐姐你别伤心,这个阿姨说,她有办法将养我们的元神,只需要跟着她修行,以后我们还是有机会化形的。”小男孩清脆的说。

胡姑娘猛然抬头看向二姨。二姨冲她点点头道:“两个孩子的魂魄没有受损,应该是死后立即附着在狐皮上,现在被我聚在瓶中。以道术供养,应该能够继续修炼。假以时日,也能修个人形。”二姨直视胡姑娘的眼睛,笃定道。

“你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莫不是哄骗我让我先放过他?”胡姑娘怀疑二姨的本事。

“我自幼随我姑姑修炼术法,本事虽然不大,但我们人类的修行术法和你们兽类不同,借助符咒阵法倒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我又何须骗你。”二姨依旧淡定。

“空口无凭,我弟妹现在已经没了原身,只能藏身你这瓶中,如果你不兑现承诺,我能拿你如何?”胡姑娘关心则乱,依旧不依不饶的盘问。

“你还是怀疑我的本事罢了。只是我不想和你动手。咱们相争,引发雷劫,对你不利。”二姨也不打算跟这狐狸精立誓。她本来就想救下这两个善良的小狐狸,却不想被咄咄逼人的言辞束缚。人给了妖精承诺,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想了想。二姨忽然从内兜里掏出个荷包,递给了胡姑娘。

“你认识这个么?”二姨问道。

胡姑娘狐疑的接过荷包,忽然身体猛地一震,忙双手捧着荷包仔细闻嗅。抬头激动的问二姨:“这是我们太奶奶的东西,你从何得来?”

二姨放心了。这就是当初邓姑姑收服胡丽萍拔下的尾巴毛。当初姑姑送给她防身。见胡姑娘认得且尊称胡丽萍为太奶奶,就知道胡丽萍的修为比这姑娘要深得多。她道:“当初胡丽萍跟我邓姑姑斗法,败下阵来,将这尾巴毛抵押在此。我姑姑既然能轻松收服你们胡家太奶奶,你还不相信她的本事?我虽然不及我姑姑本事。但也得她亲传。奉养你弟妹的元神还是做得到的。”

这下胡姑娘的疑虑彻底打消了。此人的姑姑既然能轻松的打败太奶奶,即便这小姑娘有她师傅本事的一两分,也能跟自己打个平手。何况人家拿着弟妹的元神也并未威胁自己,反而答应了会将养他们。她忽然给二姨跪倒道:“你如果能将养我弟妹的元神,就是我胡白额的恩人,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不待二姨扶她,哐哐哐就磕了三个响头。

二姨也没想到她行如此大礼。但心知她已经不会再对刘家产生危害了。笑道:“起来了,你在人间太久,也该回山里去。那边是你弟妹的遗骸,你收了去埋了吧。我会好生照顾他们两个。你若想见他们,去李家屯找我。我叫牵紫。”胡姑娘答应了。回头看了弟妹一眼,又走向刘老板,给他福了福道:“我也没弄清事情原委,在你家乱闹一通,给你赔罪。”刘老板却连连推拒道:“别多礼,经此一事,我也知道以后不该乱杀生。那铺子我就关门。你放心。”胡姑娘笑了笑,忽然化作原型,摆了摆尾,消失了。

二姨将那两个小狐狸收到瓶子里,对刘老板笑道:“叔叔,事了了,咱们也该回家了。以后你啊,还是供个香火吧,也不必请牌,每天供一炷香,心里念着是给胡姑娘的就行。这样也能减轻你的罪过,还能有助胡姑娘的修行。”刘老板连连称是。

回到家,果然两个儿子的病状减轻,刘太太也能安睡了。刘老板也称生意不好,将剩余库存低价转卖后,店铺改成了香烛烧纸铺。家里也忽然供起了香。家里人问是供给谁的,他只说供给故人。家里除了刘太太知道缘故,其他人似乎都失去了对胡姑娘的记忆,谁也没再提起这个小妾。那几个月,就像是梦一场。

刘老板对二姨心悦诚服,苦留二姨做客。二姨推拒不过,在他家又住了几天。孙掌柜也过来说,自己的女儿病好了。又给二姨提来谢礼。刘老板私下将二姨如何说服胡姑娘自行离去的场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听得孙掌柜啧啧称奇。刘老板做东请席面,将刘敬辉大龙和孙掌柜都叫过来,明面上说是聚聚,其实就是答谢二姨的救命之恩。席上,孙掌柜很照顾二姨,添汤布菜,十分殷勤。刘老板是多少年的人精,哪里看不出孙掌柜的意思。他面上一笑,心里有了盘算。

回头他就找到了刘敬辉,细问二姨的身世。刘敬辉那里知道二姨的底细,只能回家跟大龙打听详细。大龙也挺奇怪,人家帮你那么大个忙,你打听人家家世是要干什么?忽然他一拍脑袋道:“难道叔叔想给二丫做媒?”刘敬辉一听,顿时品出了门道。他们跟二姨相交,从来当二姨是个独立女子,并没考虑二姨婚配情况。二姨自然也不会跟大龙详说自己定亲和被土匪截过这样的事。

大龙旁敲侧击的问了下,二姨都含糊带过了。大龙只好告诉刘老板,只知道二姨现在没成亲,之前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刘老板见迂回不行,干脆让刘太太直接去问二姨了。

二姨也没想到刘老板竟然要为自己考虑婚配的事。其实以刘老板的岁数,就是二姨的长辈叔叔,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想帮闺女找个好人家也是正常想法。只是这种方法让二姨哭笑不得就是了。经过订婚、被传克夫、又看惯了邓姑姑为情所困,二姨对婚姻爱情看得很淡。她二十多了,也不像十几岁时那么害羞,直说自己没那么向往婚姻。刘太太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二姨:“闺女啊,你还小,不知道,其实女人还是嫁人有个依靠,你现在不觉得孤单,等岁数再大,还能在娘家过一辈子?你还在农村,那些闲言碎语的日后多得很啊。只是,哎,婶子也不怕得罪你,你叔叔看上的人,也怕委屈了你。似乎就是那个孙掌柜。他人是极好的,就是娶过媳妇,还有个闺女。你这么年轻做填房,我也觉得不妥。觉得他配不上你。不过你放心,你人品这么好,人又俊,即便岁数大点,我也能给你踅摸个更好的人家。”二姨心里一动。怎么是他?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那些本事,不害怕?

见二姨并没直接否决,刘太太又游说道:“闺女,你跟婶子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婶子帮你找。在城里找个好人家,咱不回农村种地了。”二姨摇摇头,她脑内忽然想起了孙掌柜在刘家门口让路的样子,觉得很好玩。这个男人,挺有趣的。一般人遇到她这样会术法的人,是既敬且畏的。有事的时候低三下四的请过来平事儿,没事的时候恨不得绕着走。毕竟这种人可以轻易看透人性,谁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变成透明人。可是这个家伙,竟然知道自己的本事,还不快跑,还往上凑。难道自来行事问心无愧么?二姨有些兴趣了。

孙掌柜无疑是对二姨有意的。他总觉得二姨身上有种熟稔的味道,让他怀念。自从见过二姨,他脑海里就时不时的会想起二姨。二姨没盘头,依旧梳着姑娘的发式,那就是没成亲。可是在农村哪个姑娘能拖到这么个岁数呢?他也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过二姨,可惜刘老板一问三不知。他又知道自己带着个姑娘,虽然有些身家,却也自卑觉得配不上二姨。两个人一个是不敢问,一个是对往事不想说。彼此误住了。

转折竟然在离别的时候,二姨做客期间,两个人虽然有不少机会接触,但谁也没往前迈一步。终于,二姨要告辞了。大龙刘敬辉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租了车送二姨离开。孙掌柜自然也备了厚礼过来送行。二姨自己的行李不多,但推辞不了的礼物实在太多了,刘老板刘敬辉他们纷纷帮忙提着往车上送,二姨的行李也在其中。孙掌柜先上车帮忙接行李,忽然一个接漏,二姨的行李掉下来,从首饰盒里中滑出一根骨质簪子来。那正是刻着邓姑姑道号若白的那根折了的簪子,被二姨用猪皮熬胶粘好,这些年一直妥帖收藏在身边。孙掌柜看着那簪子呆了,忽然一把拉住二姨道:“牵紫姑娘,你这簪子从何而来?”刘老板都愣了,这是整哪出?无缘无故的拉人家姑娘的手,你要是想表白早表白,人家都要走了,你才来?二姨微微蹙眉,却如实道:“这是我姑姑的簪子。她不在了,我留着做个念想。”(此时虽然邓姑姑已然重生,但这个事情二姨严守秘密,跟谁也没说。毕竟这个事情不能宣扬,无人信,也会给两人带来麻烦。)

只见孙掌柜托着簪子仔细查看,又颤抖着手去摸那若白刻字。半晌,哆嗦着嘴唇问:“你姑姑,可是姓邓?”二姨诧异了,这人怎么会知道邓姑姑?她疑惑的看向孙掌柜,只见他双眼含泪,望着二姨问:“她不在了?”

旁边的人也看呆了。心知事情有蹊跷,谁也没催促上车,而是心照不宣的都退开,给二人留出了说话空间。

二姨点头问:“你,你认识我邓姑姑?”

“你姑姑,可是从南方过来的?白白瘦瘦的,个子不高,还会法术?她俗家名字可是佳云?”

二姨楞了。邓姑姑可不是就叫原佳云。这人是怎么知道姑姑的名字呢?她忙问:“你是怎么认识我姑姑的呢?”

那孙掌柜捧着那簪子,小心的还给二姨,带着泪道:“邓姑姑可跟你提起过,她当初救了三个孩子的命,我,张山,满月?”

“你,你是孙陈宝?”二姨惊道。

孙掌柜连连点头。二姨也没想到竟然在此遇到了邓姑姑的故人。邓姑姑自然跟她提起过她救的那几个孩子,有时看着二姨还会感叹不知道那几个孩子长大了好不好。二姨也从邓姑姑口中知道了孙陈宝的事。两人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这也只能怪刘老板,给二姨介绍的时候压根没提姓名,就小孙、大侄子那么的叫。要不两人可能相认的更早。此时旁人也听明白了两人应该有渊源,连忙将人都请进去,将车叫走了。大家详叙起来,才知道还有这样波折的缘分在。刘老板连连笑道:“果然是想不到的缘分,离着那么远,你们还能遇到。天意啊。今天我做东,咱们庆贺庆贺。”那边孙陈宝忙向二姨打听邓姑姑这些年的经历。听到邓姑姑依旧为情所困,最终去世,不由泪水滚滚落下。二姨并不将邓姑姑转生的事情说出,却也为邓姑姑救的这个人欣慰。欣喜他长得这样好,并没有辜负邓姑姑的期望。

有了邓姑姑这个缘分,两人亲近不少。二姨改口称孙陈宝为哥哥。又在刘老板家多住了些时日。孙陈宝时不时邀请二姨去家里玩。并说:“我说怎么一见你就觉得面善,原来都是姑姑教导出来的人呢。”二姨但笑不语。

二姨也从他口中知道了他和邓姑姑分别之后的事情。他在孙宝胜家里并没受到薄待,孙宝胜和媳妇都把他当成了自己儿子培养。他娘却去世得早。娘没了,他就将孙宝胜夫妻二人当做爹娘一样。他们家的生意也因为世道纷乱而慢慢衰败了。此时很多山东人开始向东北迁移,听说那里有无尽的土地可以种。开始,孙宝胜并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去异地讨生活,但孙陈宝却有着年轻人敢闯荡的野心。二老见他总是不安心,就给他在当地定了一门亲事,想让他收心。婚后,他和媳妇倒也和睦,但孙宝胜的身体却不好了。临终前,他将家里的钱物都留给了孙陈宝,让他好好孝顺自己大娘,孙陈宝一一应了。等孙陈宝自己掌家后,他就慢慢将那些不赚钱的生意一一出兑关停,带着一家子北上发展了。他这些年做生意早就锻炼出来了灵活的手腕,虽然初到哈尔滨受了些磨难,但很快就在这里和刘老板等一干人打的火热。融进了新的环境里。他拿余财开买卖,一心扑在创业上。妻子在家带孩子伺候老人。可能是水土不服,这个女人也短寿,女儿不大就去了。孙宝胜的大娘帮他将女儿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这期间,也劝过他续娶,他都没理会。直到遇到了二姨。

二姨回村后,孙陈宝经常带礼物过来探看。慢慢的,大家都看出他对二姨的心意来。终于在一次孙陈宝又大包小裹的过来后,姥姥问了二姨的意思。二姨觉得跟孙陈宝在一起很放松,两人都从没忘记过邓姑姑,谈起往事三观也都契合。姥姥于是直接问孙陈宝的意思。孙陈宝于是将自己已经娶过一次,有了个女儿的事情坦白,直说自己虽然喜欢二姨,但自觉配不上。姥姥叹气,将二姨这些年在婚姻上的波折都一一告诉了他,包括曾经被胡子抢上山的事情。听闻这种被男人嫌弃的事情,孙陈宝只有满脸的心疼,并给姥姥跪下说,如果姥姥愿意将二姨托付给他,他必然终生不离不弃。姥姥看他如此坦诚,欣然答应了这门婚事。

婚事没有在屯子里操办,一是孙陈宝是二婚,二是二姨岁数大了,又有那些风言风语,三是二姨根本不在意这些俗礼。但是孙陈宝可没有委屈二姨,在哈尔滨将所有亲友请了来,大肆操办将二姨娶进了门。听说,二姨成亲的当晚,刘小儿跑到山里坐了一夜。

二姨的婚事是和美的。但可能二姨真的命运多舛,孙陈宝和她并没有生育孩子。二姨也没在意,就将那小丫头当做亲生照料。没几年,孙陈宝去世了。怎么说呢,可能真的隔了层肚皮吧,或者是身边有奸人多嚼舌,总之,那孩子并没选择跟着二姨过日子,而是选择了同宗的大奶奶过日子。之前说了,孙陈宝家里是有着那位大娘的,虽然不是二姨的亲婆婆,二姨也对她礼敬有加。可是自古婆媳关系就是难题,那位叔婆婆对二姨没给孙陈宝生个儿子颇为不满,又怕二姨年轻守不住寡,又担心没了亲爹后娘虐待孩子卷走家产,总之,虽然有大龙刘老板等人斡旋,二姨还是在孙陈宝家待不下了。听到这些消息,母亲带着父亲赶车将二姨接了回来。从此,二姨就在我家住下了。

二姨此后再也没提及哈尔滨的事情。她也再不想迈入婚姻。在哈尔滨生活的那些年,她除了温养那两只小狐狸,再也没动用过自己的本事。自始至终,她都是个自由强大,可以左右自己人生的坚韧女人。她的一生,波澜起伏,经历了时代变迁、军阀混战、日军侵华、土匪横行、革命胜利、土改、三年自然灾害、上山下乡等各种磨难,最终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她的晚年还算平顺安稳,身体硬朗。平时帮忙屋里屋外的事情,闲了就打坐修行。二姨晚年学会了抽烟。她有个翡翠嘴榆木杆儿黄铜的烟袋锅子,给我讲这些往事时,就点上一袋烟,叭叭的抽几口。陷入回忆时,就望向窗外的云彩和远山出神。她喜欢盘腿儿窝在炕头,将满头的银发散开,让我用银梳子一下下的梳着长发,最终盘成一个疙瘩啾。修行的缘故,二姨晚年时也是面如满月,红润透亮的。我的孩子跟二姨都很亲,冬天来了,大伙都窝在炕头唠嗑取暖,二姨就拿些冻梨化上,她自己却喜欢用一柄小刀将未化的冻梨削皮,切成一片一片的含着吃。看着孩子在炕头上抢旮旯哈玩。想是这些情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想起了姥姥,想起了邓姑姑。她就半开玩笑的跟我说,等我死啦,你就给我埋在那西山上,让我能随时看到西河沟,看到咱们屯子,看到乡亲和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总会立即打断她,埋怨着说:“二姨,你瞅瞅你,老说这些话吓唬我。你现在身体比我还硬朗呢,那冻梨吃两个都没事。再说这个话,我就不给你买冻梨吃啦。”二姨就像小孩子似的,将装冻梨的盆往身旁一搂,跟几个孩子闹着说:“你妈说不买冻梨了,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大伙嘻嘻哈哈的笑闹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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