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姥姥家屯子不到十里地,有个挺大的采石场。由于姥姥家附近的山很多都是石头打底儿,就应运而生了很多采石为生的产业。那山并不出矿石,只出普通的能盖房子铺路的山石。采石的工艺也非常的原始,就是靠炸药轰。将大量的炸药堵在人工钻出来的洞眼儿里,点燃长捻儿,几声炮响,巨大的石块就松动了,随之而来的是小石块纷纷碎落滚下山。每当轰山炸石,总有个底气足声音洪亮的汉子大喊:“开山石啦,大伙避让!”于是附近种地的放牛的都会远远躲开。而山上采石的工人则会躲进一条窄窄的山洞,等落石都散尽了再出来砸石头。
这采石场是附近屯子农民在农闲时候挣零花钱的好去处。在这里不需要你多好的手艺,只要肯吃苦下大力,都能挣钱。手脚灵活的就去干砸石头,就是将抬不动的大石块用铁钎子和锤子凿开成一块块方正的小石头,方便搬运。力气大的就抬着担子往下运石头。工钱按天结算,绝不拖欠。石场老板有好几处大买卖,对手下的工人很是大方。附近的村民都愿意给他干活。姥爷也常来这里赚钱补贴家用。姥爷是个仔细顾家的汉子,他每天发了工钱绝不乱花,也从不跟工友们一起凑着喝酒。每次都是仔仔细细的数了钱小心的放进贴身的口袋,回来分文不少的交给姥姥攒起来。家里的牛马大牲口都是靠姥爷背石头一点点攒出来的。
农闲的时节,姥爷去采石场干活,姥姥就会让大姨或者二姨给姥爷送中饭。背石头是体力活,而夏天天热,带饭很容易馊,只能做好了给现送过去。二姨是愿意做这个活的。一路上放着牛过去,累了就骑在牛背上,再采些路边的托捧儿,悠悠哉哉。送得了饭,回来时顺便将猪草也割了带回来。大姨却不怎么愿意干这活。大姨不像二姨那么假小子,很早就明白了打扮,大夏天的不愿意顶着太阳出门,都晒黑了。她是典型的愿意围着灶台转圈的小女人。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更适合她。于是后期给姥爷送饭的活都是二姨来干。刘叔也和姥爷搭伴去背石头,二姨就和刘小儿一起,一个骑着牛,一个骑着马去给送饭,一路上说说笑笑,并不觉得辛苦。
这天,二姨和刘小儿正准备去给姥爷他们送饭,远远的瞧着村里傻子孙雨兴背着筐冲着这边走了过来。孙奶奶跟着他身后,冲着二姨和刘小儿摆手。二姨和刘小儿叫住牲口,等他们走过来。刘奶奶拄着拐杖,走到跟前跟二姨说:“二丫,你们带着雨兴往远里走走,我家新抓了两头猪,得多割点猪草。他没往石场那边去过,你两个照应着点,一起回来。带他走两次记住道儿了,赶明儿他就能自己来回走啦。”二姨和刘小儿点头答应了。
这傻子来屯子里好几年了。孙奶奶认下他后,家也如愿终于有了个大孙子。孙奶奶待他却一如往常。只是傻子也不能啥也不干的干吃饭,平时割猪草喂鸡喂猪的活就交给了他。他也任劳任怨,谁教给他什么,几遍也能记住,就是开口说话还是不能。二姨刘小儿他们早就跟他混熟了,谁也没歧视他傻,倒是因为这个都多照应着。看傻子没脚力,二姨刘小儿也不骑牲口了,陪着傻子一路走到石场去。
天上太阳很烈,一半儿的路程就累得几个人气喘吁吁。二姨领着傻子找到一处泉眼喝了水,坐下歇脚。又将附近哪里的猪草茂密之处都指给了傻子看。傻子果然很呆,他这一路看着哪里的草好就割了放进筐里,走到这会儿已经割了大半筐草。二姨跟他解释,要回程再割草,现在割草不是要白白背一个来回?他却死活不听。二姨只能叹了口气,将他那半筐草放在牛背上,又跟刘小说:“你说孙雨兴这个死心眼儿,怎么谁说也不听呢?他这傻病是不是真治不好了。”“你就让他割呗,等他回来累挺了他就知道。他要能听懂你说话,还是傻子了?”刘小儿针对所有二姨释放善意的男孩子,虽然孙雨兴并不是个威胁,他却也不愿意二姨跟人家走的太近。
几个人歇好了,又重新上路。那傻子倒是知道认路,走一段就回头瞅瞅,再走一段再回头瞅瞅。整的二姨直好笑,“不把你自己扔这啊,你怕啥啊?”明知道傻子听不懂,二姨还是想给他吃定心丸。刘小儿一撇嘴,给自己的马一鞭子,颠颠的前头走了。二姨心大,并不理会刘小儿的小心思,只是照顾着傻子怕他为了割草再摔进沟里。这天花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到了采石场。等二姨将午饭送到姥爷手里,姥爷都要饿懵了。听二姨说是带了孙雨兴一起来的,姥爷才把饿出来的怒火压了下去。又叮嘱二姨好好把人带回去。那傻子是第一次来采石场,很是兴奋,在石场里左看看右转转,一会拿着石钎子学着人家砸石头,一会又去拿扁担也想挑石头。二姨怕他受伤,忙拉他要走。正巧这时候,山上传来了要轰山的喊声。
姥爷忙将午饭往怀里一塞,拉着二姨和刘小儿傻子几个人就往山洞跑,几个人刚进山洞,外面就几声炮响,然后碎石就哗啦啦的滑落下来。二姨刘小儿是早就习惯了的,并不在意。孙雨兴却是第一次听见炮响,一时间吓得呜呜乱叫,被姥爷搂在怀里压住,不让他受惊吓往外跑。一时间外面安静了,大伙才陆续从藏身所出来,吃饭的吃饭,继续干活的干活。
傻子似乎是有点吓着了,往回走的时候闷闷的。二姨逗他也不吱声不笑了。倒是还记着割猪草。等几个人回了屯子,二姨两人又把他送回家才各自回家。那天之后,傻子就开始往石场那边走着割猪草。有时候跟着姥爷等采石工人一起走,有时候跟着二姨他们一起。很多采石场的工人都认识了这个傻子,闲暇了也愿意逗着他说话。傻子知道这都是善意的玩笑,并不生气,还愿意帮大伙干些活。他又多了一个可以自在待着的地方,这里的人不歧视他,有好吃的分给他,有小玩意儿也愿意送给他。有时候他帮着干的活多了,大伙还会分给他一些工钱让他带回去给孙奶奶,每当傻子小心翼翼的将钱从贴身的衣兜掏出来给孙奶奶时,孙奶奶总会泪水涟涟的摸着傻子的脑袋笑道:“哎呀,谁说我们大孙子傻呀,这不也给奶奶我挣钱花呢。”傻子就嘿嘿嘿的笑,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天,二姨又如往常一样,准备去给姥爷送饭,走前特意去孙家门口等傻子一起。“孙雨兴,出门啦。”二姨在门口大声喊。等了一会儿,傻子却没跟往常一样快跑出来。二姨有些疑惑,正想着进门去问,却见孙奶奶的小孙女出门跟她说:“昨晚上我奶生病啦,上吐下泻的,傻子哥正伺候我奶吃粥呢。他得晚点走,你先走吧。”二姨听说,自己骑着牛去送饭了。将饭送到姥爷手里,二姨掉头往家走,边走边将猪草都打好了。
远远瞧见孙雨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到二姨,忙拉着二姨哦哦啊啊的比划个不停。二姨看不懂他说什么。只能猜着问:“孙傻子,你奶病好了?你让我帮你打猪草?你要上哪啊?”那傻子见二姨听不懂,也急的不行。索性拉着二姨就往石场方向跑。二姨被他拖着还要顾及着自家的牛,挣又挣不脱,着急道:“傻子你发什么疯啊,我都打完猪草了,你要打猪草自己去得了,别拉着我啊。”傻子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的拉着二姨往石场赶。
离石场还有两里路那么远吧,二姨听见了巨大的一声炮响,随后隆隆的巨石滚动声不停。傻子听见后一呆,然后忽然疯了似的猛地往前冲。二姨只当他又被炮声吓到了,追上去大声道:“你都听过几次放炮了怎么还害怕啊?没事的,啊。”不过心下也有些忐忑,这次这炮放的怎么这么响,比平时猛了好几倍不止啊。傻子充耳不闻,只加快了速度往前跑,一脸的汗水劈连而下都不顾得擦。二姨只能跟着跑,拉的老牛都直喘粗气。
待走近了,二姨惊呆了。触目一片的人间惨状。石场本来位于半山腰,山石凹进去的一片地界,现在石场的山尖都炸平了,巨大的石块从山顶奔泻而下,将整个石场几乎全部埋在了底下。有血从巨石下漫延而出,周边还有重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原来这次放炮炸山,放炮的人将预备的炸药引线和储备的炸药引线缠在了一起没有察觉,一起点着了。储备的炸药是平时放炮十倍不止的量,一起爆炸,引发了剧烈的山崩。本来石场就位于炸出来的一块凹地里,这次大爆炸,将本就不太稳定的山尖震塌了。不少人放炮前躲进了山洞,还有一部分工人仗着熟悉了环境,只远远的躲开了一些,没想到是山崩,被比平时猛烈数倍的山石滑坡砸在了地底下。
二姨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状况,早就吓得呆住了,连哭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用变调的声音大喊着爹冲进了石场。傻子也跟着她冲了进去。两个人见着被大石头压住半截身子的人,双手在外,想帮着拽出来,那人已然只剩一口气,两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拽不动也推不动石头,眼看着人脖子一歪,吐出大口的鲜血死去了。
二姨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状况,早就吓得呆住了,连哭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用变调的声音大喊着爹冲进了石场。傻子也跟着她冲了进去。两个人见着被大石头压住半截身子的人,双手在外,想帮着拽出来,那人已然只剩一口气,两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拽不动也推不动石头,眼看着人脖子一歪,吐出大口的鲜血死去了。
二姨哆哆嗦嗦的顺着记忆里的地方找姥爷他们平时藏身的山洞,可是周边已经被石块冲击的乱七八糟,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二姨已经双腿发软,嗓子也哑了。两人巨大的惊吓下谁也没反应过来去找人求助,只是想快点找到幸存的人。终于,二姨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山洞的位置,山洞洞口却被一块一人多高的山石给堵了个严实。二姨根本听不见里面是否有人求救的声音,只是大哭着不停的用手扒周边能搬动的石块,傻子跟着她一起搬。勉强抠出了一处脑袋大的洞口,二姨拼命大声喊:“有人在里面么?还有活着的人没有。”那傻子也跟着啊啊啊的大叫。许久许久,洞口了终于传来微弱的人声。二姨欣喜若狂,忙喊:“我爹呢,我爹在里面不?还活着不?”里面人断断续续的答:“不知道还活着几个,山洞里也塌方了。好些人埋在里面,不知道谁进来谁没进来。你们快去叫人,这里面憋得慌,再迟来不及了,人都得憋死在里面啦。”二姨这才惊醒,自己和傻子两个孩子根本救不了这些人,她语无伦次的冲里面喊:“你们等等,我马上下山喊人。”说着冲傻子说:“你在这等着,再把洞口挖大点。我快快的回来。”傻子像是忽然懂了,点头让二姨快走。二姨狂奔下山,鞋甩飞了也不知道,脚被石子儿划破流血也不觉得疼,她拼命的冲下山,奔着最近的屯子去了。
傻子手足无措的扒拉着洞口。只听着里面的人声越来越细微。他忽然瞧见了二姨家的牛此时正在石场边站着,闻到了血腥味也不再吃草。傻子猛地开窍似的,扯下栓牛绳子,就去捆那堵住洞口的大石头。一次两次三次,他根本捆不住那石头,石头太大了,只有上头一点点的尖头,底下两人合抱都够呛围住,而牵牛绳太短。他爬到石头上去,将绳子捆在了自己腰上,自己牢牢的扒住大石头的尖儿,然后哦哦哦的吆喝牛往前拉他。那老牛五六岁了,颇通人性,几次尝试下来,也知道用力拉。傻子忍着腰间剧烈的拉力,双手几乎扣入石头。一点一点,那大石头终于有了松动的意思。此时洞里可能还有没受伤的人挣扎着爬到洞口呼吸,见外面有人施救,也从里面全力的往外推。终于,大石头松动了。傻子就是傻子,根本不知道风险,他趴在大石头上头,石头一松动往外滚,他来不及松手,一下子被大石头压在了底下。
洞口终于露了出来,里面轻伤的人赶紧往外抬人。陆陆续续出来了四五个,其中竟然有姥爷!真是福大命大的事情。几个人顾不得喘口气歇歇,就看到了被大石块压住的傻子。老牛还在用力的往外用劲,傻子两边受力,已然疼昏了过去。大伙儿再想不到外面救他们的竟然是这个平时人事不懂的傻子,反应过来忙牵住老牛。几个人一点点的将那大石块挪松动了,找了块脸盆大的石头垫脚,将傻子慢慢的拖了出来。傻子已经被压的嘴角渗出了血。
此时二姨已经奔到了屯子里。屯里人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丫头疯了似的冲过来,嘴里大喊着救人救命。几个人拦住二姨,听二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石场出事了,压死了好多人。快去。”说着二姨就因为全力奔跑力竭昏了过去。大伙听说,忙敲锣召集众人,有牛的赶牛车,有马的拉马,迅速的上山救人。二姨被一家大娘给抬到了自家炕上,拿凉水给她擦额头。不多时,二姨就悠悠转醒。她醒了就要下地往外冲,被大娘一把拉住,二姨却死活也要去石场帮忙。大娘看实在拦不住,就找了自家的鞋给二姨穿上,随着她一起往石场赶去。
此时附近的几个屯子都听说了石场出事,陆陆续续的有人赶来帮忙。二姨心里惦记着姥爷,跌跌撞撞的冲在了最前面。已经有人开始收敛周围压死的人的尸体了,一个个被挖出来并排抬放在路旁。二姨只觉得心里冰冷,一个个看过去,并没有姥爷。忽然一声:“二丫,你咋在这呢?快点回去,这边危险,你个丫头帮不上忙。”二姨回头,见是姥爷,额头上还带着血,身体却没受大伤,惊喜交加下便不由冲上去抱着姥爷放声大哭起来。姥爷并不知道二姨是跟着傻子过来的,只当二姨被太多的死人吓到了,忙安慰道:“别怕,爹没事,爹在这。你别瞎看,快点跟着抬伤者的人下山等,这里还不安全,一会备不住还得有落石。”
二姨心中大石头落地,缓过神来,拉着姥爷问:“爹,你看见孙雨兴没有?他跟我一块上来的,我下山找人救人,他就在这等着来着。”“啥?你俩一起来的?唉,你咋不拉着他一起下山找人呐!那孩子为了救我们,被石头压住受伤了。现在还昏迷着呢。”姥爷声音大了起来。正说着,两个人抬着傻子走了下来。二姨见到面如金纸的傻子,想到自己的确没照看好他,留他自己在这边束手无策,一个正常人尚且受不了,何况一个傻子。她心中难过至极,又不敢贸然动他,只能听姥爷的话,跟着送伤者的人下山。下山二姨就跑着回了自己家屯子。路上正遇到听信赶来的赤脚张。他背着药箱子,坐着屯子里的马车着急的赶过来,看见二姨忙招呼她过去问情况。二姨将石场那边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下,又道:“张大叔你可得好好治疗傻子,要不是他,我爹他们说不定也憋死洞里了。”赤脚张连连答应,又看见二姨脚上的划伤,要给她点白药包扎,二姨推辞说:“我这点伤用不着这好药,你快上去吧,那边人用药的多。我先回家跟孙奶奶一家说一声。”说罢又往屯子里赶去。
一路上遇到三三两两听信儿赶来的人,看二姨从石场那边来都拦下问情况,二姨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家里有人在石场干活的人,毕竟石场那边死得不是一个两个。她只能匆匆的说了大概就走,听那些人哭着往石场赶,心里又酸又涩,幸亏姥爷被救出来,不然自己要怎样呢?
还没进屯子,就见姥姥听见信儿正往这边来。见到二姨一把拉住问道:“石场那边到底咋了?你爹呢?”二姨见到姥姥,心里万般情绪才一齐释放出来,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妈,那边死了好些人,都砸的不成样子了。”姥姥一听,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二姨这才发觉自己没说重点,忙道:“妈,妈。爹没事。他就是脑袋磕着了出了点血,我没看见刘叔。不知道现在他们救出他来没。只是张雨兴受伤了。他为了救我爹他们,被石头压住了。”
姥姥缓了缓神,听见姥爷没事才舒了一口气,又听见刘叔没找到,孙雨兴重伤,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见二姨经过一天的大悲大喜已经气力透支,只能先把她扶回家里。大姨正在家看着大舅,一边焦急的等待消息,看见姥姥扶着二姨进屋忙迎上来。听说姥爷没事,都松了口气。姥姥想了想跟大姨说:“你看着二丫他俩,今晚上忙乱,顾不上你们了。”说着出门,拿着破铺衬裹了五六个火把,浸了点煤油。那屋刘婶子刚从地里锄草回来,还没吃饭就听说了石场出事,正要去石场。姥姥忙叫住她,让她也准备些干净裹布,那边伤者需要。刘婶子和姥姥准备了匆匆出门去了。
她们走到石场天已经擦黑了。半山腰上点点火光,人影重重。俩人也点了火把上山。走到石场,姥爷和刘叔正和一帮人继续搜寻伤者呢。两人见自家老爷们没事,放下心来,忙伸手帮忙给伤者裹伤,又点燃火把给众人照亮。伤者陆陆续续被找到抬到山下的屯子里。姥姥姥爷他们忙活了一整宿,直到点了人数,再没有对不上的才下山。
赤脚张忙疯了,他带的伤药早就不够了。但伤者还是在不断喊疼。被山石砸伤,伤筋动骨都是小的,很多是需要截肢的重伤。他一个乡间赤脚医生,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多重伤患啊。他只能先检查,轻伤的留下,需要截肢等自己实在处理不了的,先止血,然后组织马车立即送到县上的医院里去。可是姥姥挤到他身边急问一句:“孙雨兴孙傻子呢?”赤脚张正给一个伤患缝针,并不抬头的说:“他估计肋骨断了。那边接骨的给他扶正了,喂了麻药,在东头第一家躺着呢。”姥姥听说,忙赶去那家。
张雨兴正躺在炕上睡着,姥姥看不出他伤的怎样。想着这孩子是自家男人的救命恩人,却伤成这样,不由内疚又心疼。这孩子来到屯子似乎就是救人性命的。姥姥不由的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让孙傻子快点好起来。天亮了,姥爷也将忙了一宿的老牛牵了回来。在屯子里借了一架车,厚厚的铺上稻草,要将孙傻子带到镇子上的医院里找好大夫给瞧。孙奶奶依旧病着,她大儿子听信儿过来了。跟着姥爷小心的将傻子往车上抬。
“跑,跑啊”傻子忽然睁开眼,坐起身。众人是第一次听见傻子说出完整的话,大伙惊讶的忘记动作,却见孙傻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他的肋骨被压断了,虽然被接骨的郎中扶正,却不能起身。他忽然坐起来,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那肋骨猛地戳进了内脏,致使他吐了血。姥姥见状忙按他躺下,又匆忙转身要去叫赤脚张。那傻子像是忽然清明起来,拉着姥姥道:“大姨,大姨,疼啊。”姥姥满眼含泪,只能搂住他不住安慰:“没事没事,一会你张叔就来了。”“我,我要走啦。12个,够啦。”傻子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忽然眼睛一翻,头歪了过去。等赤脚张匆忙赶到时,已经回天无力。傻子死了。
没人能缓过神来。傻子说话了,清晰的说了最后的遗言,大伙都听清了,却没懂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石场的事故结清,大伙才明白,那12是指这次在山洞中被救出来的人。先头出来的是姥爷等6个,姥爷他们出来又将塌方一半的山洞打通,救出来刘叔他们6个。如果不是傻子先把石头挪开,姥爷他们出不来,这12个人都要闷死在山洞里。傻子救了何止12个呢?那是12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死了,12个家庭要饿死多少孩子,要愁死多少老娘呢?周边人不由的为这个傻子哭泣。他傻,却有着菩萨一样的的灵魂。他救了喜宴上多少人,救了孙家多少人,似乎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生命。而他自己,却曾经被多少人嘲笑过呢?孙家给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那送葬的人,远远的排着看不到头。大伙自发的从四面八方的屯子赶来送这个傻子。他用生命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尊重,值得么?二姨不知道。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跟谁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月后,邓姑姑从省城回来了。二姨第一时间将石场的事情告诉了邓姑姑。又低声的说孙雨兴没了。邓姑姑摸着二姨的头叹了口气说:“二丫,这对孙雨兴来说是好事啊。他功德圆满,终于可以凑齐三魂七魄,往生极乐了。你别伤心。这真的是好事。”邓姑姑并不细解释缘由,但是二姨听了邓姑姑这么说,心下却平静了。她无条件的相信邓姑姑的话,邓姑姑说,傻子死了比活着好,那就是好。人间有太多苦与烦,或许天上,能让孙雨兴找回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