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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遗梦:三奶奶的护佑与铜钱的传说

2024-11-30 作者:凝波

二姨七岁的时候。三奶奶过世了。三奶奶是二姨的亲三姑奶奶。姥爷的亲三姑。姥爷家的亲戚住在附近的不多,在二姨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就这个三奶奶走动的比较勤快,二姨也是三奶奶亲自接生的,自然跟这个长辈有着不同一般的亲近。二姨刚会走路时,姥爷干活受伤,姥姥一个人操持家里忙不过来,她曾被姥姥送去亲戚家借住了好久。当时就在三奶奶家住了将近一年。二姨扎吧扎吧的跟在这个裹着小脚,盘着嘎达啾的慈祥老太太后面,从前屯走到后屯,她对家乡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条通往前后屯的土路,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走的累了,就被三奶奶背在了背上,看着周边的农田被风吹得泛起波浪。

三奶奶对二姨跟亲孙女一样看待,衣食住行无不精心。二姨被养的白白胖胖,哪个人过来串门都要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三奶奶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三十多岁就守了寡,拖着四个孩子把家撑了起来。丈夫死后婆家也并没有太大的助力,地里农活家里家务都是三奶奶一手扛起来。当时二姨的爷爷心疼妹子,劝她改嫁,她却守着对丈夫的初心和对子女的疼爱不肯再婚。二姨爷爷奶奶只能尽可能的帮衬,这也是三奶奶对姥爷家格外亲近的原因。

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三奶奶跟着拉林的接生婆学了一手接生的手艺。学会了接生后,附近村屯的孩子基本都是被她迎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也靠这个手艺赢得了附近乡亲们的敬意。她虽然是个寡妇,但是立身正,出门在外从不和男人随意搭话,也不轻易接受屯里单身男人的帮助。即便再累,她都笑面迎人。她教育子女自强自立,省吃俭用将家里老大送进了私塾学道理。最终这个儿子出息得很,在省城谋得了一份政府的工作。余下三个姑娘也都陆续嫁了不错的人家。儿子要将她接到哈尔滨居住,三奶奶却不愿意掺和儿子的家庭,给儿子带了三年的孩子就回到了老家。她跟姥姥说,儿媳妇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虽然对婆婆很尊敬,但缺少了乡下人的热情朴实,她宁愿自己守着乡亲们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刨活,也不愿意去儿子家过游手好闲的日子。

跟大多数乡下留守老人的心思一样,她能干一天,就不想带累儿子。反正老姑娘嫁的近,有事总能叫到人的。二姨就是这时候来到了三奶奶家。给冷清的三奶奶家带来了一丝生气儿。三奶奶因为家里多了个孩子,也不在凑合饭了,变着法的做些可口的饭菜给二姨加餐。喂鸡养鹅,收拾菜地,身边跟了个小孩儿,似乎身子都轻快不少。幼儿的亲近能记一辈子。即便二姨后来回到自己家,她也有事没事的往三奶奶家跑。在二姨最淘气的那几年,三奶奶家是二姨最好的庇护所。每当姥姥举起擀面杖,二姨就跟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到三奶奶家钻进去。三奶奶也乐呵呵的留二姨住几天,等姥姥的怒火消下去再放她回家。

表姑一身孝服来二姨家送讣告的时候,二姨正在园子里摘豆角。听见表姑的哭声,二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姥姥红着眼睛给家里的孩子们都带上了孝布,跟二姨说三奶奶过世了,二姨还是没有一丝的现实感。就半个多月没去三奶奶家,三奶奶怎么能就死了?姥姥锁了门,跟姥爷带着孩子们赶往后屯。三奶奶家里已经围满了乡亲。大伙都是听说三奶奶过世来帮忙的。三奶奶的灵柩停在了正屋内。门口打起了灵幡。小表姑的儿女已经跪在了棺材前。表姑父和几个乡亲分别给表叔和二表姑,三表姑去送信了。姥姥姥爷带着孩子们进来看三奶奶最后一眼。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安详的躺在棺材内,盖着寿被。直到此刻二姨才切实知道了三奶奶真的没了。她哇的哭了出来。把刚咽下眼泪的小表姑又给惹出了眼泪。姥姥知道她和三奶奶的感情深,让二姨跟着小表姑家的孩子一起跪灵。她和姥爷则跟着去安排宾客和准备丧礼的各项事宜。当晚,姥姥一家就借住在了后屯的一家邻居家里。

农村规矩,老人过世势必要请风水先生勘测风水,指点礼仪的。但表叔这个长子还没到家,小表姑也不敢擅自做主。第二天傍晚,他们一家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表叔已经多年没回来屯子,人情世故都依赖姥爷帮助处理。姥爷就请了附近有名的张先生过来。张先生五十多岁,留着胡子,看了多年的风水,自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进门来先问了老太太走的时辰,又掐指算了一番,说了个适宜下葬的日子时辰。又围了棺材转了转,皱皱眉说:“怎么还没给老太太准备打狗棒子和打狗饽饽呢?”

故去的人,手里拎根儿打狗棒,捏着打狗饽饽是旧俗,让人魂魄入地府的时候可以免受阴间野狗的追咬。小表姑并不了解这些规矩,听了先生的话,忙跟表叔出去寻了一根柳树枝剥干净皮给老太太拿在手里,那边姥姥已经整好了打狗饽饽送了过来。张先生又看了看老太太的嘴,发现也没放压口钱,就让表叔赶紧去找。

表叔家在哈尔滨,匆忙过来根本没处寻找。二姨听说忙领着表叔去东屋的柜子抽屉里寻。里面只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一个铜钱也没有。表叔从兜里掏出袁大头来,问张先生这钱行不行。“行是行,只是现代的钱没有古钱好用。最好是唐宋年间的古钱,越老越好。阴间小鬼认那种钱。咱们现在的钱,在阴间不值钱喽。”表叔听说,不由的烦难。

姥姥家也不大存这些东西,一时也想不起自己家有没有。二姨却忽然眼前一亮,她记着今年开春跟姥爷翻地的时候,在东山的地里翻到过一串上锈了的大钱儿,这东西当时也没人收购,二姨并没当成好东西,就扔在了地头的石头堆里。她忙跟表叔说:“我知道哪里有铜钱儿,你等等我。”说着就一头跑了出去。表叔只当她是回家去找了,也没细问。

二姨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脚不停歇的上了东山。跑到地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找到那石头堆就开始翻找,果然找到了零零散散的六七个铜钱。有的都锈的不成样子了。二姨也没管全都揣进了兜里。又转身往三奶奶家里跑。等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表叔正陪着张先生在里屋喝茶说话。张先生听表叔说了三奶奶守寡拉扯大几个孩子的事情后,感叹了一声说:“这么说来,老太太是要跟老先生合葬的了?那就不需要再找坟茔地了。”表叔也想着母亲可能是想跟父亲合葬的,但是父亲家的祖坟茔地却远在杜家屯。当年父亲去世,是那边的叔伯们帮着操办的葬礼,父亲走后,母亲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这边扎根,和那边的亲戚基本断了来往。他担心老家儿的亲戚不同意。只能先等着报丧的人领那边的亲戚过来商量看看。

二姨见他们谈正事并没敢直接进屋,表叔抬头看见了她忙招手叫她进去。二姨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那几枚铜钱放在桌上,问张先生道:“我找到铜钱了,先生看看成不成?”张先生拈起铜钱细看,却摇头说:“这锈的太重,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您稍等。”二姨听说,将铜钱从新收回走出屋子,去仓房里找出块鹿皮子,坐在当院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那铜钱带着铜绿,实在难清理。二姨却干的极为认真,这似乎是她能为三奶奶做的最后一件事,她想干好,想让三奶奶走的顺当。柴火棍不好使,她就用手指甲抠,手指甲抠劈了,她就用指头捻。将铜钱上的铜锈抠的差不多,再用鹿皮子打磨擦拭。直到天帮黑,铜钱都显出了它上面的花纹和字迹。二姨仔细的捧着拿给张先生。

张先生对着油灯细看了一番,挑出一个笑着跟二姨说:“你这孩子真有心了,这样的铜钱都能给找到了。就这个就很好。”表叔拿过来看了看,是一枚唐代的开元通宝。二姨并不认识上面是啥字,只听说张先生表示能用,她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张先生将剩下的几枚铜钱还给了二姨说:“把这些也留下吧,日后谁家再有个急用,送给人家,都是积德的好事。”二姨听话的小心收回,交给姥姥收着了。

表叔听从张先生指点,将那铜钱用白酒擦干净,用红绳栓了,给三奶奶含入口中。第二天,去杜家报丧的人将表叔老家的人带了回来。是表叔的大爷。在家也能主事的。他一直以为这个弟媳妇早早改嫁了,却没成想她为了弟弟守了这么多年。将孩子们都养大成人出息了。这让他对这个弟媳多了份尊重。对于表叔说将三奶奶和丈夫合葬的事情,他欣然同意。只是表示路途远,要问问先生有没有什么忌讳。张先生只说要包裹好尸身,撒好石灰。到了尽快下葬就行。由于路途较远,之前的下葬日期又重新算了一遍。

为了节省时间,众人商议定了,第二天一早就送灵回老家。路途遥远,送灵的自然只有较近的亲属。姥爷回屯里借了辆马车拉亲属,表叔自己雇了一辆马车拉棺木。姥爷想着自己跟着去,二姨却要求送三奶奶到底。姥姥想了想成全了二姨的孝心,叮嘱二姨听姥爷的话,不许胡闹,准备了干粮,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送灵这天,只有三奶奶的儿子媳妇、女儿,姥爷、两个亲孙子连带二姨几个亲属。女婿和外孙女都没有跟着。二姨老老实实的跟在姥爷身后,多一句话都不说,她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愣愣的盯着前面的棺材发呆。悲伤的样子甚至比三奶奶的亲孙子更甚。

两天的路程,终于到了表叔的老家。老家的亲戚将一众人迎了进去。毕竟平时不大走动,见面了也没有太多话。倒是看在亲戚情面上给安排了吃食住处,却没有人家愿意让出地方给三奶奶停灵。二姨急的哭了。表叔那边的亲戚都疑惑这莫不是三奶奶的亲孙女,怎么哭的比孙子还伤心。终于一个老太太被二姨哭的难受,愿意让棺木停在她家的后院仓房。当晚上,二姨梦见了三奶奶,三奶奶穿着寿衣,干净利索,面色如常的坐在床边,看着二姨慈祥的说:“没白疼我的二丫头啊,我走了,你比我那两个亲孙子还伤心。”说着想摸二姨的头,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手。半晌摇头道:“二丫头,我不是阳间的人啦,碰着你你该害病了。多亏你找的压口钱,鬼差才放了我多停在阳间这几天。亲眼看见走过回老家的路啊。你以后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长大。三奶奶这就走啦。”二姨哭着想要抓住三奶奶,老太太却走的飞快,转眼就看不见了。二姨从梦里哭着醒过来。姥爷却在一边睡的很沉,想来三奶奶没有进入姥爷的梦里。

清晨,二姨跟着上山破土。表叔家的两个城里孩子并没有早起的习惯,走山路也走的脚疼,在后面跟表婶儿抱怨几句。比他们小好几岁的二姨,却始终一声不吭的跟住了姥爷的脚步。她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的掉眼泪。脸上被泪水浸湿,又被山风吹得苍肿起来。起坟,破土,捡骨殖、合棺。三奶奶的尸身被抬出来,把之前防腐的石灰清理干净。二姨终于压抑不住的哭出声。姥爷默默的把二姨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哭。

合上棺盖之前,表叔的大爷忽然看到三奶奶嘴里的红绳,对表舅说:“怎么压口钱没给取出来呢?这东西不能一直放在嘴里的。取出来取出来。”说罢拉着红绳取出了压口钱,递给表舅说:“留个念想吧,给她大孙子压箱底。”那两个孙子哪个都不敢接。三奶奶的媳妇是城里人,对这个可能比较忌讳,忙说:“不用留了,我们不要。”表舅也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倒是把他大爷给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给谁。二姨从姥爷怀里下来,悄悄的问姥爷:“爹,我不怕,那是三奶奶的东西,能给我么?”姥爷见几个姑娘也没人去接,就伸手将那压口钱接过来,给二姨揣在衣兜里。

二姨并没有给三奶奶烧纸的身份,随着孝子贤孙把纸钱烧完,大家给三奶奶坟头填完土后下山。二姨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将三奶奶最后的归宿牢牢的记在心里。

回到家之后,二姨就找了个红绳将那大钱儿穿上带在了脖子上。姥姥怕有什么忌讳,去问了刘奶奶。刘奶奶只说这玩意还是放箱子里留着的好,但二姨却执意不肯摘。姥姥只能随着二姨去了。

这年冬天,姥爷和屯子里几个男人商量着去大河里钻冰窟窿打鱼,二姨和郭大明也跟着去了。走到半路上二姨忽然发觉脖子里带的大钱不见了,立马要回去寻找。姥爷拗不过二姨,只好将冰穿子和渔网交给同行的几个人,自己跟二姨回头寻找。那么长的雪路,一个那么小的铜钱,能找到么?二姨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寻视。姥爷几次劝她算了她都不肯。终于二姨发现路边的雪地上的一截红绳。她忙跑过去扒开雪,果然那大钱儿就静静的躺在地上。二姨小心的捡起来,放进兜里。

寻着了东西,姥爷想着时间也来得及,就去追那些打鱼的同村人。也幸好姥爷及时转了回去。那几个人钻冰窟窿的地方不对,选的地方河下有个暗泉眼儿,所以上面的冰冻的没其他地方厚。几人钻到第二个窟窿的时候,河面开裂,慌忙中村里的王老大和郭大明都掉了下去。冬天的棉衣一沾水,沉的让水性好的都往下坠。岸上的人连忙抛出绳子让两人拉住,三个人却始终拉不动他们上岸。正拔河的时候,姥爷赶了回来,多了一个壮劳力,局势终于好转,四个人加个二姨咬牙将那两个掉下水的拉了出来。大伙忙让他两个脱了湿透的衣裳,拿着雪给他们搓身,又赶忙往家里背。两人冬季落水,回去在炕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起来。郭大明病蔫蔫的直到两三年后才觉得体内骨头缝里再也不冒凉风了。

二姨对姥姥笃定的说,是三奶奶救了她和姥爷。要不是发现压口钱不见了,她和姥爷就在冰面上了。姥爷又是钻冰窟窿的主力,极大可能掉下去的就是他和二姨。姥姥深以为然。从此二姨将那压口钱当成了一件辟邪的饰物,直到带到红绳磨秃了方取下来放进了自己的收藏匣子珍藏起来。

二姨成年后,曾经特地去三奶奶的老家,想在三奶奶坟前烧点纸,告诉三奶奶自己很好。只是三奶奶老家的亲戚陆续都散了,没人指路。二姨只能凭借幼儿时候的记忆寻找,山大林深,终是没找到三奶奶的坟地。那压口钱就成了二姨最后的念想。思念三奶奶了,二姨就拿出来摩挲一番。铜钱已经从磨出了光亮的颜色。我问她对死人的东西一点都没忌讳么?她就笑笑说:“什么死人,三奶奶就是三奶奶。要是哪一天我没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的东西都烧了啊,小没良心的。”听了二姨这话,我心头只是发酸,亲人的念想,应该是穿越生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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