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最近,蒋虎感觉不错。
有种混出头的感觉。
从看守所放出来后,他折腾起了赌博生意。
他在四、五个台球厅里放了钓鱼机。
每天都进账不少。
比以前搞土方时强多了,没有竞争对手,不用考虑打打杀杀,只要跟派出所的黄所长维持好关系,弄清楚什么时候上面会来查,什么时候该把赌博的那些机器藏起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关键是,每天都有进账啊。
这感觉太好了。
蒋虎悠然地冲着淋浴,打算洗过澡以后,去巡查巡查他的领地,这时候,小琴在卫生间的门口叫他。
“蒋哥,你手机响了。”小琴说。
这是谁啊,这个时候来电话。
真不长眼。
但蒋虎还是压住火。
最近,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看,是谁的电话。”蒋虎说。
“好像是冯律师的电话。”小琴说。
“是冯律师?”
“是。”
蒋虎马上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连湿漉漉的身子都没擦。
他接过了电话。
“冯哥,你好,你好。”蒋虎热情洋溢地说。
冯琼的语气倒没那么亲热。
“正忙着呢?”冯琼说。
蒋虎实话实说。
“没有没有,刚才在洗澡呢。”蒋虎说。
“那打扰了啊。”
“没事,没事。有什么事,冯哥您吩咐。”蒋虎客气地说。
冯琼迟疑了一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晚上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方便么?”冯琼说。
蒋虎连忙表态。
“方便,方便,跟冯哥吃饭,我什么时候都方便。”蒋虎说。
冯琼说了个酒店名字。
“晚上七点吧。”冯琼说。
“好的,好的,冯哥。”蒋虎说。
除了对警察,小琴还从没见过蒋虎这么客气。
他总是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好像,随时都准备跟别人干一架。
看蒋虎哼着小曲,拿着毛巾擦干身子,心情似乎还不错,小琴也就敢多问一句。
“这冯律师是谁啊?”她问蒋虎。
“这冯律师?他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蒋虎说。
“救命恩人?”
“是啊,真正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蒋虎说。
小琴哦了一声,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懂规矩。
不该问的,不能多问。
可蒋虎这会儿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上次我伤人,被抓了进去,多亏这个冯律师上下活动,我才能被判了个缓刑,要不然,我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你说,这冯律师是不是我的大恩人。”蒋虎说。
倒是帮了大忙。
不过,他是律师么,为当事人服务,尽量让当事人少受惩罚,好像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冯律师真不一样,”蒋虎说,“我那时候穷得叮当响,我出了事,平时的哥们也离得远远的,这个冯律师替我上下活动,没要我一毛钱,办事都是他自己垫钱。”
“办事垫自己的钱?这样的律师还真是少见。”小琴说。
蒋虎笑了一下。
“我总觉得,我跟这个冯律师有点缘分。”蒋虎说。
缘分?
和一个大男人?
“在我经验里,别人对我好,要么,是因为我有钱,要么,是因为怕我,而这个冯律师呢?他干嘛对我那么好?素昧平生的,啥报酬都不要,也替我跑事,是什么原因呢?”蒋虎说。
小琴也说不出来原因。
“要知道,我那时候一点钱也没有啊,也没人愿意借给我钱,连赔人家伤者的钱都没有,都是冯律师替我垫的,而他完全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初次见面,非亲非故,他干嘛要对一个关起来的流氓那么好呢?”
蒋虎也知道自己是流氓啊。
“是挺不寻常的。”小琴说。
蒋虎开始穿衣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晚上和我一起去吧,见见我的恩人。”他说。
小琴内心一阵激动。
蒋虎的几任前女友,都最后甩了蒋虎,大概伤害比较大吧,让蒋虎对女人有些成见。他虽然跟小琴交往,但还从来没对外确定过小琴女朋友的身份。
要带小琴去见恩人,这意味着一些事。
但小琴尽量显得平淡一些。
“好啊。”她说。
“把你最好的衣服穿上,好好打扮打扮,我得让我的恩人看看,我现在也混出点人样。”蒋虎说。
“恩。”
小琴是精心打扮了。
蒋虎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的母亲前年癌症也去世了,这个恩人,大概是在蒋虎心里最亲近的人。
就像家人。
蒋虎带她去,那就是去见家人啊。
当然,也就是说,跟小琴的关系,更进一步,或者,已经趋于正式化。
不过,蒋虎这人不善表达,他当然不会把这层意思说出来。
小琴打扮得像邻家女孩。
见家人么,就得把最淑女的那一方面表现出来,而问题少女的方面,尽量隐藏起来。
这才能给家人留下好印象。
蒋虎对小琴的这种装扮也觉得新鲜,但显然,他是认可的,是满意的,一路上夸了小琴好几次。
小琴认识蒋虎快三个月了,小琴知道,能被蒋虎开口夸几次,那是非常难得的。
冯律师已经在包间里等着呢,他们进去时,看见冯律师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抽着根粗雪茄。
蒋虎连忙向冯琼道歉。
冯琼看了一眼蒋虎身边的小琴。
“不用道歉的,你又没迟到。”冯琼说。
“但还是让你等我们了。”蒋虎说,脸上堆满了笑。
他不经常笑,所以,小琴觉得,他笑得不那么自然。
冯律师又看了一眼小琴。
蒋虎才想起来向冯琼介绍。
“这是小琴。”蒋虎说。
冯律师向小琴致意。
“哦,你好。”冯律师说。
“你好。”小琴说。
冯律师的脸又转向蒋虎。
“这是你女朋友?”冯琼问。
蒋虎涨红了脸,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小琴感觉到心里一阵温暖。
冯律师笑了一下。
“恩,不错。”他对蒋虎说。
这是夸奖。
虽然很简短,蒋虎明白,这是在夸奖他。
蒋虎涨红了脸。
“还好,还好。多亏冯哥你当年帮我,要不然,我怎么有今天。没有冯哥帮忙,估计我现在还蹲在号里吃牢饭呢。”蒋虎说。
冯律师否认了。
“我没帮多大忙,你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冯律师说。
蒋虎又涨红了脸。
“冯律师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知道的。我真知道。”蒋虎说。
冯律师笑笑,就没有再跟蒋虎纠结这个问题。
他了解蒋虎,知道他看起来像是流氓,看起来吓人,其实,那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就像刺猬炸起了毛,只是想吓退想伤害它的对手,实际上,他倒是个老实的孩子。
蒋虎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又找了个继父,继父喝完酒就会变着法地虐待他,周围的小伙伴也欺负他,他慢慢就养成了现在的性格。
他得让别人怕他,躲着他,才不会伤害他。
但内心深处,他倒是个单纯的孩子,这个,冯琼是知道的。
冯琼不再跟他辩论。
他递给蒋虎一根雪茄。
蒋虎连忙接住,冯琼又给他燃着。
蒋虎一个劲儿道谢。
“冯哥你还抽烟呢?我以前还从未见你抽过烟。”蒋虎说。
冯琼笑笑。
“偶尔也抽点。”冯琼说。
蒋虎略有点迟疑,但他还是问了。
“冯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问。
冯琼挺敏感的。
“你干嘛要这样问?我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吗?”他问蒋虎。
“呃,稍微有点吧。”
“是吗?”
“呃,刚进来时,看你抽雪茄的样子,好像有点心事。”蒋虎实话实说。
冯琼静了一会儿,改变了话题。
“你最近生意怎么样?”冯琼问蒋虎。
“还不错,上个月就收了二十几万。”蒋虎老实地回答。
“二十几万呢?那还真不少。”
蒋虎傻笑。
“还行吧。”蒋虎说。
冯琼看了一眼蒋虎。
“得存点钱,别挣多少就花多少,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用钱的地方也多。”冯琼说。
蒋虎不住地点头。
“另外,对黄所长,也得大方一点。”冯琼说。
“是,是。”蒋虎说。
黄所长就是冯琼介绍认识的。
“人么,还是要大方一点,别小里小气啥都舍不得,人家也不容易。”冯琼说
“是,我知道。”蒋虎说
他们点了菜,冯琼给蒋虎点了瓶白酒,他倒是只喝了一小杯。
他终于言归正传了。
“呃,我有个事想麻烦你。”他说。
蒋虎郑重地望着冯琼。
“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蒋虎说。
冯琼只是笑了一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方便的话,麻烦你帮帮。”冯琼说。
“你说,你说。”
冯琼夹了一口菜。
“明天我就结婚了,想请你去喝喜酒。”冯琼说。
蒋虎瞪大了眼睛。
“太好了,我一定参加,在哪个酒店啊?”他问冯琼。
冯琼说了酒店名字。
“我一定参加,一定。”蒋虎又说了一遍。
冯琼没吭声,又夹了一口菜。
蒋虎像是突然明白点什么。
“冯哥,你结婚办事缺钱么?如果缺钱您尽管说,我虽然没多少积蓄,我愿意全都拿出来。”蒋虎说。
蒋虎能这么说,冯琼挺感激的。
但他摇头了。
“谢谢你,我不缺钱。”他说。
“你别客气啊,我要是能帮你点忙,我会非常开心的。”
冯琼笑了。
“我的确需要你帮忙,但不是在钱方面。”他说。
“哦?什么事,你说。”
“我明天结婚,今天才通知你,是不礼貌的,这我知道,但我其实是不想让你破费。你挣钱也不容易。”冯琼说。
蒋虎不干了。
“冯哥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什么破费啊,冯哥你的大喜事,我怎么也该表示点。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才真是不够意思呢。”蒋虎说。
冯琼哈哈笑着。
“我那么想,可能不对,但这几天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冯琼说。
“是什么事,你说。任何事,我都愿意帮冯哥你干。”
“呃,是这样的,我当律师这么多年,也得罪了不少人,而我未来的岳父呢,办的厂子,最近生意也不太好,明天我怕有人闹事,想让你带几个兄弟去,如果有人闹事,帮助维持一下秩序。”
原来只是这事啊。
还不是小事一桩。
“需要多少人,你说。”蒋虎说。
“不需要太多吧,十个人左右吧,正好可以凑一桌。我给你们留了一桌。”冯琼说。
“那没问题。”
可冯琼觉得,他还是得再交代一下。
“明天,我可能会说一些话,但有人会不乐意听,有你们维持秩序,我大概就能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冯琼说。
“我明白。你讲话时,谁敢捣乱,我他妈的就废了谁。”
冯琼放心了,他拿起雪茄,又燃着了,可他回头时,看见了小琴的眼神。
这小姑娘是明显不信任冯琼啊。
她大概觉察出来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恩,聪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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