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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龙井

2023-12-29 作者:佚名

  1.

  我叫陈武,是一名捞尸人。

  终身尸臭,人鬼不近,难有后代传人,说的就是我们这个职业。

  我先天白化病,算命的说我命贱,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下九流的活路,当不得达官贵人,做不得富贵商贾,只能一生清贫,最好做能积阴德的善业。

  算命的这话有道理,我确实做不得其他的,会吓着人不说,还会因为见了光,有紫外线对身体造成伤害。

  以至于我最后当了个捞尸人,并且只在晚上做事。

  我似乎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八岁会游泳,十五岁能过横渡二十米的大江,且夜视能力不如同一般白化病患者那般有夜盲症,我的夜视能力极佳,哪怕是晚上,我在水底下戴上潜水镜能看得很远。

  捞尸人是我的宿命,不是我选择了它,是它选择了我。

  农历七月二十五,一个南方人不知从那儿打听到的我,想请我到他们那儿捞个尸体。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但他依旧在我家门口等着。

  “粤西过来几千公里,你们那边没有捞尸体的吗?”

  我宰了一只公鸡,边用公鸡血洗手,边转过头去问他。

  但他似乎有点怕我,只敢半只屁股坐在凳子上,夹着烟的手都在抖,另外一只手里,不断搓着一副白色的玉佛牌。

  他叫冯志军,南方粤西地区一个小山村里的村长,说着半清不楚的普通话,穿的凉鞋配西裤跟条纹衬衫,皮带上好像还挂着车钥匙。

  挺接地气。

  听我问他,他连忙站起来点了点头。

  “系……系啊,我们个边……冇这种职业。师傅,帮帮手啦,钱冇问题的。”

  造孽。

  我叹了口气,起身把鸡血倒掉。

  虽然我很开心有人千里迢迢过来找我帮忙,这会让我感觉到很荣幸,但这交流起来也太费劲了。

  几乎是聊到了凌晨六点,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找上我了。

  他们村里的有个女孩子被外地男友甩了想不开,一气之下就投井了。报警了之后,由于当地没有人敢下井捞尸,那女孩子又是个孤儿,面对这种情况,警察一下也没办法了,调查过后,定了个自杀后就结案了。

  但井下的尸体总得管啊,村民们怨声载道,警察不管,那就得村长管,要不然这村子还要不要了?

  而且村里谣言四起,什么古怪的哭声啊,鬼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出来了。

  冯志军没有办法,只能到处奔走找捞尸人。

  一来二去,就找到我了。

  只是……这井下捞尸,我也没试过啊。

  但这价格,开的我挺心动,听说还是村民筹集的钱。

  看着桌面上,冯志军从斜跨公文包里掏出来的五万块钱,我琢磨了一下,决定接这个活儿了。

  第二天,我跟冯志军辗转了飞机客车再到摩托步行,除去飞机以外,耗时 12 个小时,终于到了这个南方的村子。

  直到到了这边,我才明白为什么冯志军愿意用五万块钱来捞一具尸体了。

  不是这尸体有多珍贵,是这井不是普通的井。

  而是赫赫有名的锁龙井!

  2.

  井口呈规则八角形,井檐雕刻着些因年月太久,看不清的梵文,八根手腕粗的锁链,绑在了八个坐在八个方位的石屯,垂直通往井内。

  锁龙井这个名字对于人们来说并不陌生,国内各地最有名的那个,就是北京北新桥下的锁龙井。

  其中比较有名的事件就是 58 年旧城改造,为了打破封建迷信,搞清楚这口井的真相,人们想要将井中的锁链拉出掩埋。

  可足足拉了三天也没有将锁链拉完,直到后来黑水涌动,腥臭味爆涌,井中轰鸣作响,附近居民无不相传龙王要出世,这锁链再拉,要出大事,而后没办法,才将锁链放回。

  在井口周围看了一阵,我们决定先回去休息,明天晚上再下井做事。

  明天是七月二十七,日子不错,能下水。

  冯志军给我安排在家里住,直到回了房间,我才将防晒衣,墨镜,口罩,冰袖等一切物理防晒遮掩物给取了下来。

  忽然间回头,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手里捧着一碗面,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下,随即把面一扔,哭着跑走,边哭边大喊见到鬼了。

  我有些无奈。

  这副白发白眉暗粉色的瞳孔,无论谁看了都以为见到了鬼,大人不哭都算坚强的,更别提一个孩子了。

  “师……师傅,我来收拾就好。你去休息,等我重新煮一碗,放门口给你。”

  “孩子不懂事,别介意。”

  冯志军的老婆连忙赶来跟我道歉,接过我手里的扫帚,收拾着地面上的面条。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目光躲闪低着头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了。

  我住在二楼客房,有个小阳台,这点让我很满意。

  在阳台上抽着烟,我瞥到村里的祠堂广场上灯火通明,村里人似乎在杀猪宰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冯志军说明后两天是他们村里的一个祭祀节日,非常隆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能明天一举功成,完事后参加他们的节日。

  第二日,冯志军家里来了许多人拜访,说好听的是拜访,说不好听的,就是想看看我怪这捞尸怪长什么样子。

  直至晚上,他们终于像参观完了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心满意足。

  而我也要干正事了。

  锁龙井前,我开始跪香。

  围绕在我周围的,是一个个插在地上用于照明的火把,井旁,还有三只活着的大公鸡。

  再往外,则是一圈圈看热闹的村民。

  我于锁龙井前,掏出香炉红纸朱砂鸡血红绳。

  将以鸡血浸泡染红的红绳缠在脚腕上后,我以朱砂点眉心,红纸压在香炉底下,开始跪香。

  这是我们正统捞尸人下水前,必做的一件事情,与市面上那些打捞公司,为了一具尸体坐地起价的打捞公司,不是一个性质。

  他们为了钱。

  我们是为了规矩与名声。

  跪完香,我拿出鱼皮服,腰上缠上尼龙绳,带上潜水镜,小型氧气瓶等一切下水需要用到的物件,准备下水。

  看着腰间的绳子,又看了一眼冯志军,我犹豫了一下,视线扫过一众看热闹的村民。

  最终定格在一名少年身上。

  我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他似乎并不怕我,剑眉星目,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但个头得有一米八了,只比我矮一些。

  “冯熙,今年 16。”

  他好奇的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着,脸上满是少年气。

  我默默推算了一下他的属相八字,然后笑道:

  “这根绳子连接着我的命,我马上要下水了,到时候如果我晃动三下,你就想办法拉我上来,我能相信你吗?”

  我把绳子递给他,看着他笑了笑。

  “你放心好了。”

  他拿过绳子,重重点了点头。

  眼中满是坚定。

  03

  “冯志军,让女人,孩子,八字弱的村民回去睡觉。不要看了。”

  我坐在井边,看着此时抽着烟的冯志军,轻声说道。

  他连忙点头,跑去疏散村民。

  冯熙就坐在石墩边上,看守着那根绳子。

  没等冯志军回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带上潜水镜,背上氧气瓶,对冯熙比了一个大拇指,随后又灌了一口烈酒,吃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开始下井。

  我没有让村民过来一起拉绳子放我下去,而是选择了徒手撑着井壁,脚缠着铁链,慢慢往下爬的方式。

  虽然这样会很累。

  但会让我很安心。

  我的头上带有无紫外线的暖色头灯以及 GOPRO 运动摄像机,往下爬了差不多五米的样子,低头往下看了看。

  只见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似乎还隐隐有细微沉闷的声音自井底传出,像是警告。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爬。

  这井长年处于潮湿的环境中,无论是直通井内的铁链也好,还是井壁也好,都是无比湿滑的,一个不慎,或许就会跌下去。

  所幸这口井内每隔一段,都会有个细口,可以让人用手抓脚踩,不至于直接滑下去。

  听冯志军说,这口锁龙井在这儿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从没有人下去过,在阴雨天时,井内还会传来如同牛叫一般的龙吟,他这么一说,加上村民渲染,说的神乎其神。

  我抬头看了看,冯志军以及一些村干部就在井口看着我。

  我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爬。

  又往下爬了五米左右,我的手脚已经开始有酸痛的感觉了,鱼皮服被汗贴紧在身上,似乎皮肤都伸展不开,很是难受。

  我休息了一阵,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石头扔了下去。

  石头砸在井壁上传来清脆的声音,由近到远,再到完全听不见,最后只有轻微的入水声。

  我擦了把汗,咬了咬牙。

  这井太深了。

  现在我估计下了三分之一都还不到。

  呼出一口气,我再下了十米。

  我的身体开始发冷了,幸好有一口烈酒在胃里给我暖身,这也是捞尸人下水必喝烈酒的原因,驱寒也辟邪。

  我脑袋上的头灯依旧看不到底,只能看到八根铁链垂直往下,似乎通往无尽的深渊。

  而我,悬在中央。

  上下不及,头尾不见。

  04

  我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

  现在已经隐约可以见到水面,让我支撑不住的,不是我手臂酸痛或者身体原因。

  而是自井下传来的臭味。

  这个味道我很熟悉,像是腐尸的,但其中掺杂了其他古怪的味道。

  所幸我在下来之前,吃了那颗红色的药丸。

  那是我师父特别调配,可以让服用者避免尸毒侵染,且具有清心明目提神醒脑的功效,普通人如果没有这个,几乎是忍受不了水下腐尸的味道的。

  或许由于这井,不是大江大河的原因,这味道格外冲,已经让我有了些许头晕。

  不得已,我用上了氧气瓶。

  越接近井底,越发阴冷,身子已经开始忍不住地颤抖了。

  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以前的水位了。

  这里的井壁再没有丝毫人工凿挖的粗糙,全部被水冲刷得宛如镜面一般光滑,连可以让我支撑身体的小缺口,也再没有了。

  爬不下去了。

  我探头看了看井底,大概估算了一下,此时我距离水面大概还有 8-10 米。

  我拽了拽铁链,正犹豫如何用铁链作为支撑点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渗人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笑。

  “嘿嘿嘿嘿。”

  顷刻间,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像是有东西使劲拍了下铁链,我一个不稳,往下跌落!

  “啊!”

  千钧一发之际,我死死拽住两根铁链,用力晃动腰间的尼龙绳!

  身体急速下降,几乎不给人任何的思考时间,我的手被划出伤痕,大腿撞在井壁上,疼痛难忍!

  绝望。

  我心里充满绝望,这次捞尸不成怕是要变成尸体了。

  就在这时,忽然间觉得腰间连接着尼龙绳的锁扣一紧,尼龙绳崩出一声清脆的“啪”声,然后我整个人的身体猛然停住!

  如果不是我有护腰,就这一下足以让我失去意识。

  果然我没看错人,冯熙这孩子救我了!

  刚刚这一摔,我几乎往下摔了个六七米,井底水面已经就在我的头下了。

  由于背着氧气瓶,我上身的重量太高,跌落的时候我无法控制重心,以至于我现在是成了头下脚上的尴尬境地。

  头灯在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跌到哪儿去了。

  四周黑暗一片。

  我咬着牙,奋力的想解开氧气瓶。

  只要我把氧气瓶解开,我就有机会踩着井壁,拽着尼龙绳重新找回重心。

  但我现在用不上力。

  氧气瓶的解扣就在腰上,但它现在一整个拖住我的手,让我很难控制手臂。

  我发了狠,用力摇了摇尼龙绳。

  现在抬头往上看,只能看到微弱的月光。

  他们也不拉我上去,就让我这么吊着。

  我整个人宛如虚脱。

  垂着头,我尽量让自己吊着的身体可以休息一阵。

  忽然间,我的头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

  我垂下手,把缠在头上的东西捞起来看了看。

  丝状物,是头发。

  下一刻,我下意识地扭过了头。

  眼前的东西,让见惯死人的我也不由呼吸一滞。

  一具女尸!她不是一般尸体那样漂浮在水面上,而是诡异地直立着在水里,长发四散,惨白的脸上,有着无尽的阴冷!

  05

  我咽了口唾沫。

  挪开视线。

  这尸捞不得了。

  三不捞,是师门传下的规矩。

  水中直立的尸不捞,连捞三次捞不起的不捞,雷雨天不捞。

  眼前的女尸,就是水中直立。

  说句不好听的,这已经不是尸了,按照我们业内的话,叫煞。

  阴气极重,碰了她,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会遭魔障,成为疯癫之人。

  而且这女尸似乎一直都没闭眼,可想而知怨气有多重。

  所幸我是专门跟死人打交道的,要不然就这么一下,足以将普通人吓得魂飞魄散。

  深吸了一大口氧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根连接我性命的绳子,始终没有人拉动。

  “嘿嘿嘿嘿。”

  忽然间,那阵笑声又传入了我的耳内!

  我心下大惊。

  突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尼龙绳,断了。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一看,顷刻间心如死灰。

  原本井口之上的夜空月光,现在,那最后一丝光亮也在被缓缓盖上。

  直至彻底漆黑一片。

  有人割断了尼龙绳,并且堵住了井口!

  落水的一瞬间,我仍然死死地盯着井口,捏紧了拳头。

  所幸我还带着氧气瓶,不至于让我落水窒息,只不过,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的恐惧,亲身经历比想象中还要恐怖。

  下意识的挣扎,扑打水面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脖子上,又缠绕上了丝状物。

  是那女尸的头发!

  我不由大惊,扑腾着水面,想要逃离束缚,但她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触感如同烂肉一般的手已经搭上了我的脸!

  我已经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一脚踹开浮尸,用力撕扯着脖子上的头发!

  双脚乱蹬,铁链撞在井壁上的清脆响声。

  但头发越束越紧,用手已经扯不断了!

  我被勒的喘不过气。

  铁链就如牛头马面手里的铁链,传来索命之声。

  忽然间,我的手摸到了一个东西。

  好像是刀子。

  我慌忙拿起它,凭着感觉,割断了缠绕在我脖子上的长发。

  挣脱束缚,重新吸入氧气瓶内的氧气时,我第一感觉就是呼吸如此美妙。

  虽然不知道这刀子是从哪儿来的。

  但它却实打实地救了我的命。

  黑夜中,我看不见女尸,她没有再来害我。

  我知道,她就在附近。

  06

  等了一阵子,女尸都没有动静。

  忽然间,有东西磕到了我的脚。

  我猛然拧转身子,一头扎进水里,一手举刀随时准备刺,一手往下抓去!

  很快我抓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人,也不是浮尸。

  是头灯!

  我心下大喜,连忙将它捡起来。

  跟我想的差不多,它是掉下来把电池摔飞了,但我买的这种头灯,是有应急设计的。

  它装电池的那个口里,还有一个小开关,里面有几个用螺丝拧紧的小电子电池,在没有电池的时候,可以支撑一会儿。

  打开了灯,我连忙将它戴在头上。

  重新恢复了的视线,让我胆气足了一些。

  虽然我天生白化病畏光,但只要是谁又有谁不爱光明呢?

  此时整个身子已经全部浮在了水面上,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直立在水里了。

  煞气似乎化掉了?

  没来由的!

  按理说成了煞的尸体,一般都是生前怨气极重,不害死人决不罢休,想让尸体化掉煞气,除了解开它们的怨气或者消灭她,别无他法。

  但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我把刀拿着,思考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绳子断了,我该怎么出去。

  爬上去是肯定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我打算潜下井底去看看。

  因为尸体成煞还有另外一种较为科学的解释,就是尸体下方有个水流漩涡,旋转作用,带着尸体形成了直立的形态。

  但这种说法,在大江大河中才能成立。

  这里是井底。

  除非说……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喜。

  如果说井底有暗河的话,那说不定就能形成水下漩涡!

  有暗河,我或许就能求得一线生机,通过暗河游出去。

  只是这尸体……

  我抬头看了一眼女尸,它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之上,安详的就像一幅画。

  思考良久,我还是决定带她出去。

  作为一名正统捞尸人,接了生意,下了水,就没有不做的道理,尸体就在面前不捞,让其躯体遭受水腐之害,那就不但沾了因果,还犯了规矩。

  我用仅剩的半截尼龙绳把尸体缠上,又从兜里掏出一根草绳,给她绑在手上。

  “水地天元,水鬼送人……戴草绳,且安息!走,我带你回家。”

  念完该念的超度词,我轻轻拽着她,往井底游去。

  泡了水的尸体是比较重的,但对于我们捞尸人来说,这具女尸只能算还行。

  只是越往下游,我便越能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声响。

  如老牛的喊叫,很沉闷,听起来很难受,仿佛灵魂在颤栗。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口井是锁龙井。

  难道说,底下真的锁着龙?

  ……

  游了好一阵,依旧没有到底。

  在能见度不过一米的水下,我看到了许多的骨头。

  它们或漂浮着,或挂在了铁链上。

  忽然间,我不太敢游了。

  我的正前方,能见度极限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影子。

  像是动物的头颅。

  硕大尖锐的双角如同弯月,被铁链束缚着,像龙头!

  我深吸一口气,狠下心一咬牙,游了过去。

  如果真的是龙,那今天就开眼了再死!

  07

  越靠近了那个影子,我就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水流流动的触感。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不禁有些兴奋。

  这就证明,底下肯定是有活水的。

  到了那头颅之前,我才发现,是我想错了。

  不是什么龙,而是一个硕大牛头骨。

  显然牛头年月有些长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被缠在一根铁链上,远看,有些吓人。

  我松了口气。

  就说嘛,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龙!

  只是那八根铁链,我依旧没看到尽头在哪儿。

  游到这里,耳边水流奔腾的声音已经很大了,水面浮现。

  为了防止我身后的尸体被水流冲走,我将她直接与我绑在一起。

  这暗河的水流还不算很急,但足以让我游起来没有那么费力,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河里的暗石。

  长时间的潜水,让我的身体开始疲惫起来。

  自背上女尸开始,几乎耗尽的氧气瓶就被我扔了,我靠在一块大石头后恢复了一会儿体力。

  前方依旧看不到尽头。

  一点光亮都没有,但我相信,这条河道一定能通往外界,而不是在这该死的地下。

  我的手脚开始发酸发痛。

  为了抵御尸臭味,我又掏出了红色的小药丸。

  吃下去后的几分钟,我能感觉到全身自内而外散发出了一股热气。

  我得趁着药效有用的时候,游出去。

  不过游着游着水流开始变急了。

  前方出现一个带着微弱光亮的口子。

  我是既惊喜又害怕。

  水流越来越急,有些甚至在暗石上撞起了一人高的水花。

  光亮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了一点刺眼。

  此刻开始,我听到了哗啦啦的巨大声响。

  那是巨大水流撞击水面的声音。

  我终于看清了那一丝刺眼光亮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景象。

  我开始拼死挣扎,试图抱上每一个我能够得到的暗石。这甚至比刚才我的尼龙绳断开,更能感觉到绝望。

  缺口之外,是奔腾而下的瀑布。

  我的速度几乎接近了一百码,如果以这种速度撞在暗石上,我会粉身碎骨。

  没有任何时间让我思考。

  巨大的水流将我一冲而出,腾空之际,我看到了天边的鱼肚白,以及暗淡月亮留下的微光。

  下一刻,失重感将我包围,水流粗暴的灌进我的口鼻。

  砸下水面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疼痛仅此一瞬,奔腾的瀑布宛如一辆超级大货车,瞬间撞向我的胸膛。

  “轰!”

  08

  我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我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缓了好一阵,我才舒服了一些。

  入眼的是挂在蚊帐上,一个红色的小吊扇。

  蚊帐之外,是粗木三角房梁。

  床头的木柜子旁,有一碗汤药。

  我试图挣扎起来,发现我的手脚已经缠满了绷带纱布,稍微动动,都是疼痛难忍的。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草帽的胖乎乎大叔走了进屋,把锄头放在门边,用毛巾擦了擦汗。

  与我对视的一瞬,连忙走过来。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看得清这里有几根手指吗?”

  我一一回答后,便问他,这里是哪里。

  聊了一会后,我才发现,我已经睡了两天了,如果不是我还有呼吸,他都要送我去医院了。

  大叔是在山里一处河边看到我的,见我没死,就将我带回了家。

  “冯家村?冯家村我知道,离这儿十几公里呢。村长叫冯志军,我女儿嫁在那边的。”

  听到这话,我愣了愣。

  随即我想起了那个女尸,问起他除了我以外,有没有看到别人,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需要我帮你打电话联系冯家村吗?”

  我连忙摇头拒绝。

  想起冯志军,我便想杀人。

  这孙子让我来捞尸,无非只是想害死我。

  只不过我没想通,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害我是为了什么。

  胖大叔像是个话痨,见我没说话,便继续开口:

  “这两天冯家村热闹,要办十年一次的龙王祭,冯志军估计是没空的,你可以说说你家人叫什么,我让我女儿问问。”

  龙王祭?

  我忽然间想起了那天刚到的时候,他们村里祠堂在杀猪宰牛。

  等等……

  “这里又不靠近海,那儿来的龙王?”我看着胖大叔,轻声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直到我说出我不是冯家村的人,只是这两天在冯志军家做事,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们村有一口锁龙井,有几百年历史了咧。很久之前,有一年大旱,他们村人就想拜拜这口井,拜完后仅仅不过一天,天就下雨了。于是祭拜锁龙井这个传统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本来是一年一次,后来村里的年轻人觉得太麻烦了,到冯志军这就改成了十年一次,但确实是很隆重的。龙王爷很灵的,托他的福,保佑了不少人呢。”

  大叔说着,脸上还带了一丝自豪。

  但听到这儿,我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

  冯志军这是拿我当祭祀锁龙井的供品了!

  活人祭祀,好大的胆子!

  越想我越生气,如果不是我水性好,真就得死井里,这口井连警察都不敢下,到时候谁又能为我伸冤!

  他们甚至完全可以说我是捞尸的时候淹死了!

  思考了一阵,我问胖大叔拿来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打完电话,我决定再回冯家村,我要问个清楚!

  “这个是你的东西,拿走吧。”

  在我准备走的时候,胖大叔将装有水果刀,红色药丸之类杂物的小防水包还给了我。

  我接过去以后随口问了一句:“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刘娟。”

  9.

  办着祭祀的冯家村热闹非凡。

  听说这场祭祀需要办一周,周围几条村子的人都来,凡是龙王祭,来参加的人,一周内不能吃猪油荤腥,冯家村提供斋饭。

  村口都能看到满地的鞭炮红纸,很是喜庆。

  我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几乎没人认出我。

  但始终是要被发现的。

  我坐在冯志军家里客厅的椅子上,那个给我端过面又吓跑的小女孩再见我时,又被吓跑。

  在她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发现我了。

  无不是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门前堆满了人。

  而我身边空空荡荡,只有供奉在他家中堂的几尊神像作伴。

  我扫视了一圈,没见冯熙。

  冯志军是推开人群,跑着进来的。

  “你……”

  冯志军指着我,满脸不可置信,那神情,宛如见了鬼。

  “没想到我没死?千里迢迢过来,你为什么要害我,用活人做祭,你怎么敢!”

  我盯着他,大声呵斥着。

  怒气勃发!

  他抬起的手指忽然间放下了,沉默了一阵,抬起头,咧了咧嘴,看向我。

  他的表情有些渗人。

  我眯了眯眼,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忐忑。

  “跑掉了就跑掉了咯,还要回来,你说你是不是傻?为了什么?想讨个公道?”

  他轻笑着,脸上似乎有着轻蔑跟不屑。

  “你这是犯罪!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敢说这种话!”

  我猛然站起了身,怒视着他。

  随即我猛然推开他,看着众多村民说出所有的事情经过,告诉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龙王,一切都是假的,是编造的。

  我本以为,犯了罪的冯志军,会遭受这些村民的谴责。

  谁想到,我错了。

  村民们,用了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我。

  宛如我刚刚说的那些,与他们毫不相关。

  那眼神,像看一个死人,让我心颤。

  忽然间,我的肩膀上搭上了冯志军的手,耳边传来了他的低语。

  “冯家村,不是我一个人冯家村。龙王祭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龙王祭,全村人以它为信仰,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信仰崩塌,信徒陪葬。你妄想让他们的信仰崩塌,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他拍了拍我,脸上又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变得不像他了。

  我看着这些村民,顷刻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祭品跑出来了,按理说,龙王会生气。大家,我们应该怎么办!”

  冯志军松开我,站在众村民前,忽然间高声喊道。

  “淹死他!”

  “淹死他!”

  “淹死他!”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大喊的村民,身子颤抖。

  冰冷的寒意,钻上了我的脊梁骨。

  下一刻,冯志军转过身,阴森的盯着我。

  嘴角再次勾了勾。

  10

  正在他们向我靠近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警笛声。

  我心燃起了希望。

  冯志军见我想喊,上前捂住了我的嘴,让人压着我,不让我出声。

  几乎是不等我挣扎,我的腰后抵上了一把刀。

  “别乱说话,要不然你会死。”

  冯志军盯着我恶狠狠的说着。

  “押他进屋。先把警察应付过去。”

  只是这话刚出,警察已经推开人群走了进来。

  我腰后的刀压的重了点。

  我咽了口口水,看着警察,没法说话。

  领头的警察扫视了四周一圈,眯了眯眼,像是在思考。

  其余几名警察见屋内是这种情况,纷纷把手摁在了腰间,做出了防御姿态。

  “冯志军是哪位?”

  “系我系我,领导,咩指示。”

  “我们是市局的,今天在刘村河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调查过了,尸体跟不久前你们村自杀那个死者是同一个人,在她身上验出了刀伤,脑部还有撞击的痕迹。这案子的性质变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回局里配合调查。”

  说着,警察拿出了手铐。

  冯志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村民们纷纷看向冯志军,神情不一。

  “没有证据就直接抓人啊?领导,这不太合理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冯志军笑了笑,对那个手铐无动于衷。

  “镇警局的张局长上次来都定了是自杀,刘村河离这里十几公里那么远,尸体飞过去啦?而且,我们村里人都看到她确实是自杀啊,你们说对不对。”

  “对!”

  村民们异口同声的喊着。

  不少人已经在门口聚集,拿着扁担锄头铲子之类,围住了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

  “那看你这意思就是要暴力抗法了?”

  警察扫了一圈,看到门口拦着的人,眯眼看着冯志军。

  冯志军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静静站着。

  “滚!”

  不知何时,人群中喊了一句。

  下一瞬,又是村民们的异口同声大喊。气势非然!

  “钪!”

  下一瞬,领头那警察猛然拔枪,冲天开了一枪!

  随即怒声呵斥!

  “好,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跟你们废话了,挑战秩序威严,暴力抗法,反了你们!拔枪!”

  “唰!”

  随着领头警察的一声令下,其余四名干警纷纷拔枪!

  “我看你今天敢不敢拦路!小李,报总部,派三辆大巴车来,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回去!”

  不得不说,这一手真的镇住了冯志军,他连忙摆手,陪着笑脸。

  就在僵持的时候,人群中撞进来一个人。

  是耷拉着臂膀,奄奄一息的冯熙。

  “冯……冯志军是杀人凶手,他杀了我哥跟我嫂子,扔到井里,我。我看见了。”

  冯熙颤抖着的手指,指向冯志军。

  11

  有了冯熙的指认,冯志军本还想临死一搏,被领头那警察一个扣手,瞬间控制住,被枪压着脑袋。

  那手铐也终于戴了上去。

  四个干警的枪全部上了膛,对准了那些涉事村民。

  最终,冯志军也没能反抗起来。

  那把我包里的水果刀,也就是在井底救了我一命的水果刀,一刀捅破了通往真相的窗户纸。

  这把刀,是插在女尸心脏里的。

  上面的除了我的指纹外,还有冯志军的指纹。

  事情水落石出。

  死去的女尸叫刘娟,是胖大叔的女儿,如他所说,嫁到了冯家村,丈夫是冯熙的哥哥。

  两人情投意合相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谁料新婚不过一周,一天夜里冯志军喝醉酒,恰巧碰到晚间出门买东西的刘娟,便对其实施了强暴。

  乡下女子,骨子里都是传统的,受了这种屈辱,可想而知是一种什么心情,与冯志军争执之际,冯志军不小心一水果刀将其捅死。

  恰巧,刘娟的老公为了即将到来的龙王祭一事,找冯志军商量采购的时候,看到自己妻子死了,刀在冯志军手里,顿时气性大发,与冯志军搏斗,又被冯志军妻子赶来一铁铲拍死。

  这下就真的是慌了。

  为了掩盖两人杀人的真相,两人自导自演,把刘娟的尸体拉到井边拽着,大喊不要自杀之类的话语,让村民都看见,等人即将到来的时候,松手让尸体掉下去。

  至于他老公,则被冯志军带上了山,做成从山下掉下来摔死的假象。

  他或许没想到冯熙看到了这一切,但他依旧把冯熙给暗中控制住了。

  后面,才有我到冯家村捞尸的事情。

  之所以要害我,则是十年一次的龙王祭需要用活人祭祀,以求未来的十年风调雨顺,承运家家户户。

  这种陋习,是这条村子一直延续下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用的是孩子,后面说是用孩子家家户户都不同意,才用上了成人,而且还不祸害村里人跟周边的人,都是找的外地人。

  找的要么是乞丐,侏儒,古怪职业的人,无父无母无牵挂的人。

  这么做,已经做了好多年了。

  “对……对不起。”

  冯熙躺在医院,对着坐在床边的我,含着眼泪道歉。

  后来我才知道, 那天我在井底吊着的时候, 确实是他拉住我了。

  只不过后面冯志军来,砍断了绳子,将他打断了手, 关在了屋里再不让他出来。

  今天之所以能出来,还是他听到了警笛声,听到了希望, 踩着桌子爬上瓦砖顶的屋子,从屋顶翻下来的。

  一切都是因果。

  一切都是轮回。

  我摇了摇头,给他掖好被子。

  “不用在意。我没看错你。好好养伤。”

  我两聊了许多, 他轻松了不少。

  “武哥, 那锁龙井下面,真的有龙吗?”

  他好奇的看着我,目光中有着崇拜,有着疑惑跟期待。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虽然在井底确实是没有见到龙,但那铁链通往了沟壑深渊, 也依旧没有看到尽头,不知它会通往哪里。

  那一副硕大的牛头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存于那个地方, 井口肯定是扔不下一头牛的。

  除此以外,各种动物的骨头或沉于河底,或飘于水中, 还有那一股让我心悸的腥臭味, 这些我都无法解释。

  “你是怎么出来的?”

  冯熙依旧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着我。

  我与他说,是刘娟的父亲, 一个胖大叔救了我。

  “我嫂子的父亲?那不是好几年前就死了吗?”

  听到这话,我正在用水果刀削苹果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 盯着他。

  “是啊,她跟我哥都拍拖拍了七八年了, 这事我知道的。他老爸之前是刘村河的守河人, 是生病死的,当时我跟我哥都去参加了葬礼, 帮着做事,我不会记错的……哎, 武哥, 你去哪儿?”

  我没有管冯熙的后半句话,现在是夜晚,我出了医院, 骑上冯熙的摩托车,飞速行驶在大路上。

  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天胖大叔送我出大路的地方。

  到地方之后, 视线里的场景让我冒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都是树。

  那木屋, 宛如从未存在过。

  壮着胆子,我走到了那林子之中,在原本有房子的地方驻足。

  这里似乎残留着那股井底熟悉的腥臭味。

  “难道他是……不对啊……那为什么他要帮我?”

  正在我疑惑之际, 远处空地上,似乎有光影闪动。

  我走了过去,捡起了一个东西。

  是一块脸盆大的坚硬鳞片,它散发着与井底那般腥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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