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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事儿,我记得那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
我们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户,你去查岚山地方志也能查到。
我爷爷很开明,预见到西方科学技术会大兴于世,我读完私塾,就花钱送我出去留学。
学校在英国的伯明翰,历史悠久的学府,我读医学。
第二年,参加学校里的登山队,一有时间就跟着社里的前辈到处爬山。
到大学最后一年,欧洲的山已经被我们爬遍了,于是大家决定前往南美。
我们乘一艘西班牙籍的贸易船抵达南美洲,在当地盘桓一周后,选择了位于智利和阿根廷边境的印加瓦西峰作为我们的目标。攀登之前,为了熟悉当地山脉环境,选了一座海拔四千多米的无名山峰作为演练。
相比目标山峰,那山不高,我们差不多是以郊游的心情去的。
却没想到,快爬到山顶时天色忽变,狂风暴雨席卷而至。
那阵风特别大,我背着登山装备,加上自身体重,差不多九十公斤,一下就被狂风卷起,更不幸的是,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我瞬间就失去意识。
等我再次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被挂在一处峭壁上。
原来是背包带挂在峭壁上一块凸出的石头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只要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头疼欲裂,左耳后有肿块,高高鼓起,稍微触碰就疼得要命。
但眼下还不是我担心伤势的时候,山间天气变幻无常,远处天际,浓黑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向这边翻滚,云中紫色闪电翻滚。
可以预见,不久之后,雷雨大风会再次降下,而我只能挂在这峭壁上等死。
几乎是眨眼间,头顶已经被云层遮盖。
就在我心生绝望的时候,头顶阳光忽然从两块厚云的罅隙间射出。
像是神迹一般,一道光线正好射在我脚下不远的一处峭壁上。
我被那光线指引,发现那里的石壁向内凹陷,形成一处可供栖身躲避的凹槽。
距离不远,凭借攀岩经验,我寻找到几处可供踩踏攀登的凸出石块,心里做出判断。
能爬过去,同时,也存在跌落风险。
就在这时,刺啦,身后背包带发出撕裂声。不能犹豫了,我心里迅速做出决定。
此时我手脚悬空,艰难地转过身,匍匐在峭壁上,努力在脚下找到借力点。
好在有两处石棱凸起可供踩踏,身体刚刚站稳,就出了岔子。
背包带没断,那块一直挂着我的石头却哗啦散落,带着一蓬土“嗖”地坠入无尽深渊。
我出了一身冷汗,只要再晚一秒,就会同那块石头一起摔下去。
虽说那处凹槽直线距离不远,但真要过去,并没那么容易。
我和它中间有一条凸起的石梁阻隔,了解攀岩的都知道,在岩壁上这样的障碍,最难翻越。
稳住心神,我一点点地在岩壁上挪移,为了扣住岩石,十根手指几乎磨出血。
终于有惊无险地达到那处凹陷。
几乎在我钻进去的同时,倾盆大雨夹杂拳头大的冰球,被狂风卷着铺天盖地落下来。
“卡拉卡拉”,冰雹砸在岩壁上发出恐怖响声,狂风怒号,自然之力狂暴起来,比任何东西都让人惊惧。
我浑身脱力,躺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堆里,放声狂笑。
笑着笑着,泪水涌出,那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喜悦泪水。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情绪平复后,忧虑再次涌上心头。
虽说暂时活下来,但该如何才能求救。
那时候没有GPS,也没有手机,茫茫群山,想要被找到,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能活到救援找到我。
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有一些食物,就算节省着吃也仅仅够两三日而已。
我爬起来,转头四顾,栖身的这处崖壁凹陷,除了石头就是不知积攒多少年的鸟粪尘土。
等一下,我忽然发现不对,这好像不单纯是个风雨侵蚀形成的凹陷,刚刚风雨如晦,光线昏暗,并未看真切,这时候仔细查看,才发现里面还有比较大的空间,从外面朝里看,黑黝黝的,无法得知里面有多深。
难道是个山洞?我心里激动,如果真是个山洞的话,说不定会有别的出口。
抬腿朝里面走,适应光线后,这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大得不可思议。
地面距离洞顶至少有五米的高度,洞壁光滑,像是用什么东西打磨过。
向内走了几十步,并没有气闷感,说明有其它气口允许空气流通。
但眼前一片漆黑,身上有没有照明装备,我只能胡乱张着两支手臂摸索着前进。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路忽然到了尽头,我心直往下坠去。
不甘心,沿着洞壁继续摸索,往右,再次出现一个洞口,心底又生出希望。
难道是岔路?我心想,又往左摸,果然,左侧也有洞口,而且比右侧宽大。
犹豫几秒钟,我选择走左侧更宽大的主洞。
却没想到岔路之后还有岔路,我不知疲倦地奔走在漆黑的洞穴中。
背包中食物和水都已消耗光,但前面的路依然在黑暗中延续。
跌倒、撞壁,头脸和两臂膝盖伤痕处处……
更不幸的是,洞穴中忽然出现一个断层。
我看不见,直直从上面跌落,感觉有三四米高,摔在石地上,我疼得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恢复,脸上一片冰凉,摸了一把,是水,从洞顶不知什么地方一滴滴落下来,移动脑袋寻找水滴落的位置,确定后,我张开嘴贪婪地去接那水滴。
有些土腥气,但毫无疑问是能喝的水。
在嘴里攒了一大口,咕咚一口吞下,无比畅快。
解决了口渴,我不得不去面对受伤的两条腿。
我一直避免伸手去触碰,从高处坠下之时,我听到骨头折断的咔嚓声。
心里已经知道会很惨,然而当我摸到时,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两条腿已经折成诡异形状,我本身就是学医的,心里清楚,就算我侥幸能活着逃出这山洞,并恰好被救援队找到,后半生中,也不会再有机会站起来,更何况,这种状况,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地下迷宫般的洞穴。
绝望从心底蔓延,我原地躺倒,号啕大哭。
可哭又有什么用,还是要面对眼前状况。
期间,也想着与其受苦死去,不如自杀了结性命。
但最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我痛骂自己是个懦夫,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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