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世道,”张生说道:“我真是看不懂,朝中大臣都说是太平盛世,他们哪知道下面这些百姓苦楚。”
张生看那些军卒走远,附近没人盯着这里,他走去丼边汲了一桶水,在桶里放了一个木瓢,提着走到那妖僧近前。张生放下水桶,略一作揖,说道:“我是在此借宿的书生,并非官兵,刚才听你说口渴,提水来与你喝,并无恶意,你悄声地,休要惊动那些军官。”
那和尚点了点头,张生先舀了几瓢水,淋在他头上,替他洗去污秽,然后用水瓢与他喝水,直喝的水桶见底方才停了下来。他冲张生点点头,轻声道谢。
张生提了水桶,转身正要离开,那妖僧突然做声:“秀才,你怕是命不久矣。”
张西洛一愣,停住脚步,一边的杜猛问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他好心与你水喝,你怎地口出恶言咒他?”
那妖僧说道:“我看这里妖气缭绕,久久不散,如同暮霭一般,今天正午看到你时,感觉这方圆几里的妖气,竟似被你吸引过来的一样。”
张西洛一惊,杜猛也是朝他望去,眼中有疑惑之意。
“你近日是否遇到过什么妖异之事?”那和尚继续问道:“你应该遇到过妖物,而且不止一次。”
张生点头,问道:“小生最近的确遇到些不合常理之事,你说我命不久矣,可否有解救之法?”
那妖僧正待答话,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抬眼看时,只见半空一道金光下来,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如同天空中一目张开一般,从中间砸下一团火来,正中妖僧身上,那火随后裂成无数碎块,绕地而走,在地面形成一道八卦阵图,方圆丈余,将那妖僧围在中心,阵型变幻,点点毫光从地面飞射向那妖僧。那和尚五官扭曲,表情极为痛苦。
张生和杜猛大吃一惊,连连后退,感觉那火光烁人,热浪扑面,头发几乎要被引燃一般,不知道阵图中间那妖僧如何禁得住这般炙烤。
片刻之后,火光顿熄,但见道人乔玄朴举着一个青色灯笼立在当场,冷冷道:“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扰动我兵卒士气,这次只是稍稍惩戒,下回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
张生看那灯笼青惨惨的,映着乔玄朴的面庞,不似得道之人,倒像个炼狱中的青面凶兽一般,气势迫人,不由得又倒退了两步。
杜猛迎着热浪上前两步,问道:“道长之意,此间并无妖怪,这和尚只是危言耸听了?”
乔道人目光闪闪,说道:“此间的确有妖气出没,但最大的妖邪,就是这被我降住的妖僧,此人最喜操纵人心,役使周围妖物。你等俗人,切勿再与他接近交谈,如若不然,被他蛊惑,后果吉凶难测。”
说话间,一道燃烧的符咒从地上飘起,钻入乔道人手提的青色灯笼,悄然不见。
那和尚勉强笑道:“道士,你不让人和我接近,怕是我吐露真相,揭了你的老底吧。”
乔道人将手中灯笼一举,灯笼中隐隐有风雷之声,闪电环绕灯笼手柄,如同银蛇灿烂一般,乔玄朴喝到:“你这厮怕是吃的苦头还不够!”
杜猛看他又施异术,赶忙退了几步,但见那凭空中显出一个电雷霹雳,直中那妖僧心口,他前襟皮肉焦黑,胸前衣裳都化成了飞灰,头也垂了下来,靠在枷上,不再言语。
杜猛和张生二人看乔道人手上狠辣,竟似直接打死了那妖僧,心中骇然,不敢继续逗留,匆匆回房。
张生在榻上辗转难眠,多半是思念柳小姐,又想到马公子出言威胁,还有那妖僧说自己命不久矣,心绪烦躁,长吁短叹。杜猛也是和衣而卧,将兵刃放在手边,他晚间见这伙军士纪律涣散,驻防也无章法,担心山贼趁夜偷袭,自己也需做好防身准备。
两人挨到四更时分,感觉困倦,不由沉沉睡去。刚入梦乡不久,就被阵阵尖啸声惊醒,张生惊慌道:“贼人夜袭了?”杜猛手握兵器听了片刻,沉吟道:“声音却是不像。”张生侧耳听时,只听得风雨声,尖叫声,笑声混成一团,却没有喊杀声、兵刃相击声。两人面面相觑,杜猛身手推开窗户,朝外望去,却是吃了一惊。
但见外面阴云四合,黑雾漫天,下一阵风雨滂沱,起数声怒雷猛烈。悲悲鬼哭,衮衮神号。定睛不见半分形,满耳惟闻千树响。中间隐隐听得什么人在大笑,声音凄厉,如同哭嚎一般。
片刻之后风雨稍息,两人奔出门外查看情形,外面军卒乱成一团,都统制庞春正在那里气急败坏,原来刚才一阵疾风暴雨后,方才发觉那贼首廖立虎和看守他的八九个军卒,在后院全都消失不见。
杜猛张生二人一惊,前日之事再次重演,两人来到后院,依旧是陷车的碎木片片飞散,地上虽被雨水冲刷,仍然能闻出淡淡血腥之气。一伙儿军卒围在那里,议论纷纷,神色惶恐;乔玄朴立在远处,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杜猛低声对张西洛说道:“这其中定有古怪,不知是否是贼人所为,这些军官也靠不住,你我二人还是早早动身离去,方为上策。”
张西洛道:“我先去拜访柳小姐,岂有不告而别之理?”
两人来到前院,却见柳碧云崔花影二人身着孝服出来,原来郑老太君昨夜溘然长逝,二人吃惊间,正要出言宽慰,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那伙山贼又重重将寺庙围住了。
庞春披挂上阵,领兵出寺,对面那四个强人头领一字排开,眼欲喷火。庞春怒道:“山野草寇,胆敢忤逆天兵,不知死之将至!”
对面二头领喝到:“你这都统制,欺人太甚,你割了我家大哥头颅,半夜丢到俺家山寨上以示侮辱,今天就算俺们拼的一人不剩,也定要取你狗命。”
庞春皱眉道:“你这直娘贼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这伙人将廖立虎劫走,怎么还说我害了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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