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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鸟痴儿:哨哥的百鸟送行记

2024-11-30 作者:凝波

二姨家屯子有个特别喜欢鸟儿的人,大家叫他哨哥儿。哨哥儿姓方,比二姨小个三岁,曾经也想混入二姨的小团伙当个跟班儿,可惜年龄太小,二姨刘小儿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他总是跌跌撞撞的跟不上大流儿(四声)。二姨倒是不讨厌这个眼珠亮亮的小弟弟,每次他们出去玩,哨哥儿要跟着,二姨总是故意放慢脚步等等他。二姨他们玩,不过就是上山爬树下水摸鱼,捉各种虫子马岭儿。哨哥儿不喜欢捉马岭儿,倒是喜欢各种小鸟儿。

二姨他们夏天上山,总是能遇到各种落巢的鸟。曾经二姨和刘小儿就养过一只猫头鹰。为此还被家里骂了好久。哨哥儿当时是想跟二姨他们争夺这个猫头鹰的抚养权的,可惜人小言微,没能成功。可是他爱鸟的心却扎了根儿,每次跟二姨他们上山捡到小鸟儿,哨哥儿总是争着要养。孩子帮儿里,也就二姨愿意花时间拯救这些小生命,但是二姨家里有狗有猫,不太适合养鸟。二姨见他真心喜欢,就将那些没长羽毛的落巢鸟交给他,嘱咐他一定好好的养,这也是条命。哨哥儿就特别欣喜的点头答应。真别说,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却能耐心的对待那些喳喳求食的小鸟。他会将那些长着黄嘴丫的小鸟小心的抱回家,给他们用大碗里垫些稻草做窝,每天清早起来就去田地里捉蚂蚱蜻蜓啥的喂鸟。二姨他们也会将自己捉到的各种虫子送给他。一个夏天,哨哥儿救活了四五只小鸟。那些小鸟被他喂的很熟,见到他都会扇着翅膀要吃的,即便能自己找食儿了,哨哥儿一个口哨,那被他养大的鸟也会飞回来落在附近冲他喳喳叫。

本来以为哨哥儿喜欢鸟不过是小孩一时的心思,毕竟小孩儿有段时间就是非常喜欢小动物的。可是哨哥儿却像是魔怔了似的,见到鸟儿疯狂的喜欢。再长大两年,哨哥儿就在夏天鸟儿出窝的时候自己进山,搜寻各种落巢的鸟雀捡回家养。其实农村孩子见惯了各种鸟儿,平时见到掉落的小鸟崽子或者受伤的,能救的救,不能救的也就扔在一边了,毕竟那时候很多的鸟儿比如家雀儿,还是祸害庄家的,大伙闲了还会去掏家雀儿窝,算是除害。这种行为也不会被家长批评的。但是哨哥儿不一样,他是喜欢所有的鸟雀。不论是家雀燕子,还是山里的山雀猫头鹰。他对所有的鸟儿都一视同仁。慢慢的,大伙都知道二姨屯子里有个孩子特别喜欢鸟,谁家捡到落巢或者受伤的鸟,都会给哨哥儿送来。

哨哥开始慢慢的不合群了。毕竟照顾小鸟是很花费时间的事情。有的小崽子太小,需要一天几十遍的喂,吃粮食的倒好说,吃虫子的还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捉活虫。哨哥儿几乎将所有的休闲时间都花在了鸟儿身上。这孩子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些眼睛亮亮,扇着翅膀的小鸟。宁愿不跟二姨他们出去玩,宁愿大夏天的顶着太阳出去捉蚂蚱。刚开始,他会把养大的鸟关在笼子里,可是后来懂事了,就知道鸟儿是向往自由的,他就散养起来。养大的鸟,能独立生存的就让它自己飞走,不愿意飞走的,他也愿意继续养着,完全随缘。

方家大人刚开始也没在意自家儿子的这个兴趣,毕竟孩子小,玩个鸟养个猫的还能让他少淘气。可是随着哨哥儿长大,方家人发现哨哥儿这个兴趣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变浅淡,反而有了越来越魔怔的意思。哨哥儿开始劝二姨这帮孩子们别在霍霍鸟窝,也别在拿鸟儿练弹弓瞄准。二姨倒是好说话,可是刘小儿大明几个就不服气了。你个小弟凭什么指挥我们呢?孩子们时最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儿口角打架的。在一次哨哥儿故意撞歪了刘小儿的弹弓后,他被刘小儿几个按在地上教训了,连二姨都没拉开。虽然刘婶儿听闻后,拉着满脸不服气的刘小儿去方家道歉了,可是方家大人看见自己家孩子因为个鸟儿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是很生气。方家大叔一怒之下,将哨哥儿的养鸟家什全都给扔了出去,连带着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起丢进了道边的杂草堆里。

哨哥儿被孩子头教训没哭,被家里人教育也没哭,唯独看到父亲把他辛苦养大的小鸟扔出去嚎啕大哭起来。他不顾母亲的阻拦冲出去,捡起一根棍子乱挥,打走了想要叼走小鸟打牙祭的大狗,小心的将散落在杂草堆里的小鸟捡回到褂子里兜着。方叔大怒下并没有注意自己扔鸟的力度,一只小鸟的腿摔断了,疼的不停的扑扇翅膀。哨哥儿抽泣着捧着这些鸟儿,不知道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二姨看不得哨哥儿哭成这样,将他带到自己发现的一处独立城堡中。那是在西山山腰处的一个隐秘地方,四周的灌木丛笼罩住一块平坦的石头地面。钻进去却有着很大的空间。里面宽敞干爽,二姨发现这个地方后,每次被姥姥拿着笤帚追,总会跑过来钻进去偷偷待着,像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她将哨哥儿连带着那些小鸟一起带了进来。哨哥儿走了一路,已经从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噎,见了二姨这个天然的灌木帐篷,好奇的打量起来。二姨到底比他大几岁,劝他道:“别哭了,你爹就是一时气急了失手把鸟摔了,也不是故意的。这事怪刘小儿他们,等我回去帮你骂他们出气。你先把鸟养在这里吧。这里隐蔽,下雨淋不着。等你爸气消了,再把鸟挪回去。”哨哥儿心情好了些,跟着二姨就近取材,给这几个小鸟在灌木丛里现搭了个鸟窝。俩人又找了两根小木条,将受伤小鸟的腿给接上缠了起来。二姨虽然没哨哥那么喜欢小鸟,却也知道救鸟是个行善积德的事情,帮着哨哥将鸟安顿好了之后,又将哨哥劝回家来。

回头二姨就跟刘小儿几个欺负哨哥的家伙冷战起来。因为二姨一定要他们几个去跟哨哥当面道歉,而刘小儿显然是拉不下脸面的。他本来觉得二姨是跟他一伙儿的,没想到二姨帮理不帮亲,竟然跟他们翻脸了。几次来找二姨二姨都不出去,反而帮着哨哥儿到处捉虫子喂鸟,跟哨哥儿走的比他们还亲近了。孩子的嫉妒心加上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刺激着刘小儿,他想着反正一起欺负哨哥儿的都是平时二姨小团伙的人,他们人多,一致孤立二姨和哨哥儿,二姨早晚要低头的。心里底气上来,索性就不来找二姨玩了。几个孩子故意的在二姨家门口聚集着大声笑闹气二姨,只是刘小儿的眼睛却总是暗暗的瞟着,看二姨是不是想要过来一起玩,只要二姨过来,他一定是要给她台阶下的。

二姨是什么性子,遇强则强的,自己的错尚且不肯主动认错,再说这次分明是刘小儿不占理,她哪里肯先低头。索性就丢开手,带着几个跟自己玩的好的孩子,彻底跟刘小儿他们决裂了。这几个拥护二姨的,天天跟二姨出去帮哨哥儿捉虫喂鸟,似乎根本没把刘小儿他们放在心上,自顾自的玩的更开心了。刘小儿大明几个孩子看着酸溜溜的,气上加气,一时竟然别住了。

少了刘小儿大明几个特别淘气的玩伴,二姨倒是刹下心来跟哨哥儿学起了养鸟。她这才知道养鸟除了耐心细心,还有很多门道在里面的。什么时候是缺食儿缺水,什么叫声是热了,什么鸟需要吃粮食,什么鸟要喂虫子,哨哥告诉她林林总总一大堆。她竟然有些敬佩这个小她几岁的孩子了。是怎么将这些鸟的习性都琢磨透了,小小的孩子又是怎么忍住困倦,一夜起来多次的喂食呢。说到鸟儿,哨哥就一点没有了内向的样子,滔滔不绝能说一上午。他还教二姨吹口哨,那哨声又细又长带着尾音,是他召唤鸟吃食的。那哨声短促尖锐,是提醒鸟附近有危险,赶紧起飞的。还有各种鹰哨儿,雀儿哨,给二姨整的稀里糊涂,学的嘴都直打瓢也学不全。可见哨哥儿平时对养鸟多下心思了。有了哨哥儿的亲自教学,二姨也能用哨儿声叫来哨哥养的最久的几只鸟来,飞上手讨食。二姨非常的有成就感,这种满足感也冲淡了不能和刘小儿他们出去疯玩的遗憾。

方家是过了近一个月才允许哨哥将鸟又带回家里养的。哨哥将养好伤已经可以出飞的鸟从二姨的秘密基地搬出来时跟二姨保证,一定不将这个地方告诉别人。二姨也大方的跟哨哥说,他随时可以将这个地方当训鸟基地,如果家里再不让他养鸟,他就搬这边来养。两个人因为鸟结成的友谊比跟刘小儿他们多了份信任和责任。

二姨一连多天的不搭理让刘小儿心里火急火燎的难受。他和二姨打小一块长大,二姨是从来没跟他冷战这么久的。头几天的硬气劲儿一过,再看见二姨跟哨哥儿越走越近,刘小儿越发憋不住气了。他甩脱了郭大明几个,悄悄的跑来找二姨想要道歉。二姨这次倒是没有不依不饶,提了一个刘小儿能办到的要求,就是去捉两大罐大青虫回来送给哨哥儿喂鸟,也算是变相的道歉求和好吧。刘小儿不敢在硬气下去了,有了台阶赶紧就下。两三天的工夫,只见刘小儿忙完了家里的活就往山里的杨树趟子里钻。因为那种叫看家狗儿的大青虫就喜欢趴在杨树上。头两天郭大明他们还奇怪,但是马上反应过来刘小儿这个东西是叛变了组织啦。这小子肯定是偷偷跟二姨和解了没告诉兄弟么呐。几个人最终决定先爆锤刘小儿一顿,然后一起去捉看家狗,于是二姨再看到四五个孩子给她送来五六罐子大青虫时,乐得合不拢嘴。少年的喜怒就是这么简单,吵吵架恼了,哄一哄就好了。二姨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哨哥儿家,将赔礼送过去后,哨哥儿简直手足无措了。他一直为了二姨和刘小他们的冷战内疚,内向的性子却让他除了干着急没有别的办法。这次几个人还带了那么符合他心意的赔礼过来,当然是立即和好。于是屯子里又可以看到一帮半大孩子疯跑着捉虫逗鸟,嘻嘻哈哈了。

幸福总是伴着烦恼来。哨哥儿渐渐大了,能跟着下地放牛干家里活了。这时候方家叔叔又开始觉得哨哥儿养鸟浪费精力了。也是,哨哥养鸟这个爱好,投入太多却几乎没有利益产出,这在农村人看来就是件超级不划算的买卖。曾经有人想要搭桥,让哨哥儿训练鸟听话,然后卖给那些喜欢养鸟的人家去,毕竟能听哨就飞来的鸟还是很受有钱人家的喜爱的。哨哥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单纯的喜欢鸟,更喜欢给鸟自由。被圈养起来的鸟不能在天空中翱翔,是哨哥不能接受的。几次高价购买失败后,那鸟贩子直接说哨哥儿是个脑袋缺根弦的傻子。哨哥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方叔叔却越看他越不顺眼了。普通家庭的孩子长大该立事了,不说为家里多出力,反而拿粮食去喂鸟,有多少粮食够填这个的?于是矛盾开始越演越烈了。

此时二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懂得避嫌后,与哨哥的来往少了许多。虽然哨哥在捡到鸟后依然会来二姨这献宝似的给她瞧,二姨却不能跟小时候那样,随便跟他满山遍野的救鸟抓虫了。眼见着儿时的伙伴都开始为自家生计奔忙,哨哥儿觉得懂得自己的人越发少了。他越发沉默寡言。渐渐的,他不再往家里带捡回来的小鸟,而是自己在二姨那个秘密基地旁,搭了个简单的小窝棚,将捡来的小鸟都安置在那里。从地里干完活回家吃完饭,就自己上山去窝棚里住方便照顾小鸟。方叔叔几次狠打都没让哨哥儿屈服,最终只能叹气随哨哥去了。

哨哥爱鸟成痴的名声传遍了附近的屯子。小时候大伙都当个趣事儿闲谈,随着哨哥儿大了,该议亲了,这个爱好反而成了哨哥不务正业的缺点。方叔叔几次求媒人去帮哨哥提亲,都因为对方姑娘听说哨哥是个一门心思闷声养鸟的而告吹。是的,农村结婚过日子都希望老爷们是个顾家,能干活,心疼媳妇的。可是哨哥自小到大没跟哪个姑娘亲近过,也就是跟二姨走到近,却也是因为爱鸟的缘故。渐渐地,大伙都传,哨哥儿是被鸟迷了心智,走火入魔了。

二姨很想为哨哥儿打抱不平。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她不忍哨哥被别人这么讲究。哨哥儿养鸟也并没耽误干农活啊,不过就是一个爱好而已么。难道普通人就不配有喜爱的东西么?可是邓姑姑却制止了二姨。是的,人长大了,顾忌就越多。小孩儿可以将自己的看法直白的表达出来,说错了也就是个童言无忌。可是大人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要思前想后,二姨你为哨哥儿抱不平,是不是看上他了?你又为什么能了解他想什么?是不是平时走的太近?这些话如果传开了,对于姑娘名誉的损伤可见一斑。二姨终究败于世俗,不能为哨哥开口分辨。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邓姑姑的话缓解了她郁闷的心情。邓姑姑淡淡的说:“二丫,方家那小哥儿,这些年救了那么多鸟,积攒的阴德都够他这辈子顺当的活着了。你不用为古人担心。这小哥不是守家待地的主儿,他势必要远走的有一番事业的。你有工夫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事情吧。”有了邓姑姑这话,二姨心里才好受些。

哨哥儿在村里人越来越怪异的眼光中坚持自我。他不觉得自己到了成亲的年龄就必须要找个人当老婆,如果老婆不能尊重他的爱好,不能相互理解,那成亲不是折磨两个人么?但是压力越来越大了。家里,村里,各种亲戚朋友看到哨哥都要劝他务正业,似乎他爱鸟就像别的盲流子吃喝嫖赌一样不可原谅。终于,哨哥出走了。

哨哥是把最后一窝落巢的鸟养大会自主生活后,才拆了那个住了好几年的窝棚,带了少许的行李和钱,跟二姨和刘小儿他们告别。他说他要出去闯闯。方家婶子虽然死活不放,奈何哨哥铁了心的要走,拦也拦不住。那时候世道已经乱了。二姨有心要劝哨哥儿留下,又想到邓姑姑说过的,哨哥势必要远行的。如果拦住他,在屯里人异样的眼光下活着,或许不如出去闯一番事业的好。哨哥儿走的那天,阳光很灿烂。二姨看着哨哥的背影湿了眼眶。忽然哨哥吹响了口哨。扑啦啦,每走过一棵树,都有鸟飞起随着他的哨声绕着他飞。一会的工夫,头顶上至少几十只小鸟跟着他。他的肩膀上,手臂上也落下好几只鸟。一声长哨响起,那落在他肩上的鸟随着他的指挥飞回来围着二姨饶了两圈,又随及跟着哨哥飞去了。这么多年,哨哥救下的鸟依旧记着他。他走,它们随着他走。这百鸟齐飞送行的样子狠狠的震撼了村里人。是吉兆,大伙都传。当然是吉兆,二姨心想,这是哨哥自己为自己挣来的功德,上天只不过让这功德以明显的景象展现于人前而已。可笑的是,人们只能通过看到的震撼景象判断凶吉,而忽略了哨哥儿日常的救助行为。没有哨哥日复一日的相救,这些振翅齐飞的鸟,怕是早就化为枯骨了。今天的一句感叹和赞扬,真的能抵过之前窃窃私语的贬低么?

二姨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人性。人越长大,精神上越困苦。看的越多,越不能出口的话越多。她只能回家找邓姑姑。邓姑姑总是通透淡然的。但是邓姑姑讲的很多道理,现在的二姨却因为缺乏人生经历不能彻底了悟。她失去了一个总角之交的朋友,心底压的沉甸甸的。邓姑姑说:“人生就是要经历各种离别的,离别是痛苦的,但是没有离别就没有重逢,重逢却是惊喜。”为了等待重逢,二姨将一切交给了时间。

时间看上去流逝的很慢,但一转眼,却已经过了几十年。这些年,二姨经历了各种生死离别,终于了悟了道中所言的:顺其自然。也明白了邓姑姑眼中的淡然是通过多少世事的磨砺而来。屯里的人们来了又走。方家也因为乱世难捱搬去了更加遥远的地方。二姨本来还是可以从方家那里听说一些哨哥的行踪,后来则彻底的断了和方家的联系,哨哥的消息也再也不曾听说过了。

这天,屯子里的土路上忽然出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车上下来了一个打扮的利索干练的老年人。屯里人都好奇的看着他,却没人敢上去问话。倒是老人像是熟门熟路一样,走到一个年轻少年面前问道:“小哥,问一下,这屯里原本住的老刘家还在不?”“哪个老刘家?这屯子四五个姓刘的呢。”“刘小儿,哎,他大名叫啥我给忘了。他家斜对过儿有个古井来着。”“啊,刘叔家啊。他在呢。刚才我还看见他割草回来了。现在在家。我领你去啊?”“在就好,在就好。”老人听到回答很是欣喜,抬脚就往刘小儿家走去。那少年看老人并不用指引就找到了道儿,奇怪道:“他好像挺熟悉咱们屯子,可是为啥我从没见过他这号人呐?”

到了刘小儿家门口,老人却驻足不前了。他细细的打量着这三间土房,似乎在找出旧时的痕迹。几十年了,刘小儿家早就翻盖过一回,虽然地点对了,那房子,那院子,却再也不是他年少时的样子了。

“你找谁啊?”院里正在轧草的刘小儿,这时候应该叫刘大爷了,看见自家门外站着个人往里瞅,却不进来,不由出声问道。那老人细细看了刘小儿一回,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颤颤的开口道:“刘哥,是我,哨子。”“哨子?哪个哨子。”刘小儿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在脑海中搜寻好久,忽然闪现了哨哥的影子。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几步上来握住哨哥的胳膊,将老人细细的打量个遍。“是你,真是你,这些年你没死啊。”刘小儿又想哭又想笑,没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全靠肢体发泄,他狠狠的拍着哨哥的肩膀,又道:“身体挺好的,看来出去这些年没怎么遭罪。好,真好。还能想起来回老家看看。快,快进屋。”说罢就将哨哥儿拉近屋里。边喊着老伴儿生火做饭,家里来贵客儿了。

总角之交,暮年相见,总是有太多的话唠不完的。老哥俩喝着酒,回忆着少年的青葱时光。哨哥儿有些踌躇的问起了二姨。他刚进屯子就想打听二姨来着,可是近乡情怯吧,或者怕听到些不好的消息,他一直没敢去敲刘小儿家旁边的门确认二姨是否还在。此时喝了酒,终于将此行来来的最大目的问了出来。

“你问二丫?”刘小儿愣了愣。想了想,便也据实已告。“她挺好的,现在不在屯子住着,去她外甥女桂芬那边了。不过也离得不远。捎个信就能到。明天让我儿子去把她接来,咱们好好叙叙。”“她,这些年挺好的?”哨哥问的很小心。“就那样吧。二丫男人命薄,死的早,他俩没子女。二丫也没再嫁。现下几个外甥外甥女照管着,她心宽,也有本事,日子也能过得去。你这些年倒没忘了她啊。”刘小儿喝红了脸,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哨哥儿问了个无言。惦记么?是的,每当想家了,记忆里那个会陪他捉虫喂鸟的姐姐就会出现在脑海,懂他的,维护他的,送别他的。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又谈什么惦记呢。哨哥没回话,举杯敬酒将话题叉了过去。想着明天能见到二姨,又有着隐隐的欣喜和期待。

第二天,二姨被刘小儿儿子接回来的时候,哨哥一眼就认出来了。二姨跟他记忆中变化并不大,这么多年的经历只是在二姨的眼角增添了皱纹,从小梳着的大辫子盘成了嘎达啾,用银簪子别在脑后。二姨依旧那么干净利索,身材也依旧清瘦。她看见哨哥欣喜的笑更让哨哥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哨哥一腔的话语不知道怎么出口,只见二姨平安那心仿佛才落到实处。二姨坐在炕上,听哨哥讲这些年他的生活。刚离家的时候,他去城里打过零工,做过苦力,扛过大包,也倒腾过山货。可是世道乱了,做什么行当都不长久。城里不比农村,那里的大人物多,欺压更甚。各种起义层出不穷。混了些年,哨哥儿终于决定去投军。中国人欺压自己就罢了,凭什么外国人要来中国的地盘上欺负中国人?他投军全靠一腔的奋勇,却没成想自己养鸟的绝技倒成了在军中的立足本事。

那时候军中传信多靠人力,有通讯营。当然,更先进的电报也有,可是那种稀奇玩意多数部队都配不起的。信鸽也是很好的方式,但太容易被敌人发现。哨哥的到来让部队的长官们如获至宝。哨哥养大的鸟,听话程度堪比信鸽,甚至一个哨子就能叫来好几只。经过短期训练,就能迅速建立附近几个常用站点之间的联系。且这些鸟种类繁多,大到鹰小到家雀,哨哥都能指挥自如。这就让敌方防不胜防了。谁能整天看着天空中的野鸟呢?哨哥因为传递信息准确迅速立了功。虽是参军,但是长官重视,战友信赖,他没怎么上过惨烈的战场,一直被保护着平平安安的没怎么受伤。后来职位高升了,他也将养鸟的本事传给了小战士,自己实在思念家乡,便提出退伍回乡。战争纷乱,多年间也曾有过红颜知己,却因种种原因错过,并不曾成家。回到方家,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兄弟们长时间不来往关系生疏,他就想着要回老屯子看看。见到刘小儿,二姨几个,更觉亲切。甚至想从此落叶归根,就在屯子里住下了。

对于哨哥的想法,屯子里人是非常欢迎的。那些小孩不认识哨哥,但是屯子里的老人还记得哨哥走的时候是百鸟齐飞的场面。果然,人家在部队上当了大官,这时候落叶归根,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给屯子带来脸面。刘小儿隐隐的猜到哨哥的心思,却也没点明。他知道二姨聪慧,总会处理得当的。

哨哥自此在屯子住下了。他真正的过上了平静祥和的日子。积累的军功足够庇护他好好的过好晚年。他又开始养起鸟来。这么多年的走南闯北,他不再沉默寡言,闲了就和村里的老人们畅聊外面的繁华,但他却不怀念那样的日子。种种菜,养养鸟,平时肩上落着两个小鸟带过来跟二姨刘小儿唠嗑才是他想要的。至于他和二姨么,并没有什么。二姨活的通透,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三五好友相伴或许比再经历磨合更适宜。少年时是玩伴,老年是知己。

哨哥长寿,二姨看过他的手相,生命线长而直。那是福寿积累。他们几个老玩伴坐在古井旁逗鸟儿闲谈的景象是恬淡幸福的。

一声鸟哨,百鸟齐飞。人生并不是非得如常人眼中一样,娶妻生子才是幸福。哨哥儿爱鸟到了极致,坚持了喜爱,也是一种完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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