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景小燕决定回一趟四川老家。谢顿不同意,埋怨道,这事有警方呢。你瞎掺和什么?景小燕突然火了,我父亲被人毒杀,再等下去我会发疯的,警方查警方的,我查我的,搞不清杨红霞是谁,我誓不罢休。谢顿知道景小燕的脾气,认准的事决不回头,他没再阻拦,景小燕当晚就上路了。
景小燕的老家在川北一个叫丹坝的小镇,景小燕先乘飞机到成都,然后又坐长途车颠簸了多半天,第二天下午才到丹坝镇。丹坝镇紧靠嘉陵江,山清水秀,景小燕还从来没回过老家,她曾跟父亲提过多次,可父亲找种种理由推托了,当时景小燕很不理解,现在明白了,父亲在隐瞒一个秘密,秘密就是那个叫杨红霞的女人。景小燕来到镇派出所,所长才三十来岁。见景小燕远道而来,又是记者,很是热情,景小燕提起当年的事,所长道,这事得找我们老所长,不过他早已经退休了。所长领景小燕来到江边公园,公园不大,鸟语花香,公园里有座凉亭,几位老人在亭里一边喝茶一边摆着龙门阵。一位穿旧军装的老人看见所长,站起来,所长对景小燕道:“他就是我们的老领导。”
景小燕和老所长握握手,老所长身板清瘦,脸膛黑红,看得出是个久经风雨的老公安。所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就回所里忙去了。景小燕跟老所长来到江边。坐在一张石桌旁,老所长道:“你是景汉光的女儿?”
景小燕道:“您知道我父亲?”
“当然知道。”老所长带出敬佩的口气,“他可是我们镇的秀才,现在是个大学教授,他还好吧?”
景小燕伤心道:“前不久他过世了。”
“过世了?”老所长面露惋惜之色。然后问景小燕:“你这次来是……”
“打听我父亲的前妻杨红霞。”
“杨红霞?”老所长回想一阵,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她跟你父亲是中学同学,后来两人结了婚,还有了娃儿。”
“有了孩子?”景小燕连忙追问,“男孩儿女孩儿?”
“一个女娃儿。”
景小燕的心震颤一下,问道,“她母女俩还在丹坝镇?”
“不在了。”老所长叹口气道,“杨红霞二十多年前已经死了。”
“死了?”景小燕大为诧异,“她不是改嫁了吗?改嫁后死的?”
老所长愣了一下:“改嫁?杨红霞没跟你父亲离婚,改什么嫁?”
“两人没离婚?”
“谁跟你说两人离婚了?”
“这……”景小燕愣住了,“这么说我父亲知道杨红霞死了?”
“他当然知道。”
景小燕一头雾水,感觉父亲又隐瞒了什么,问道:“杨红霞是怎么死的?”
老所长沉默片刻道:“被毒蜂蜇死的。”
景小燕的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她似乎不相信老所长的话,又问了一句:“杨红霞是被毒蜂蜇死的?”
老所长点头道:“是啊,当时的情景惨不忍睹,现在想起来都心寒。”
景小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当时的情景您知道?”
“那时我是丹坝镇派出所长。”老所长眯着眼睛看着嘉陵江,似乎陷进一个很久的回忆中,"那是1981年夏天,那天傍晚我正在所里值班,几个乡民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说景汉民的媳妇出事了,我问怎么了?他们说让毒蜂蜇着了,很严重,我连忙带人赶到你父亲家,你家院外围满了人。我带人冲进屋里,毒蜂已经被驱散,锅碗瓢勺碎了一地。杨红霞趴在地上,浑身发紫,脑袋肿得像个皮球,五官都分不清了,她身下压着她的娃儿。娃儿拼命哭喊。当下我们就明白了,出事时她用身体护住了娃儿,杨红霞在送医院的途中就死了。"
“孩子呢?”景小燕着急地问。
“娃儿没事,幸亏她母亲啊!”老所长眼眶有些湿润,景小燕的眼睛也红了。
景小燕沉默片刻道:“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老所长道:“那时你父亲在燕陵上大学,事发后我们立刻通知了你父亲,你父亲是三天后赶回来的,当时哭得很痛。”
景小燕抹着眼眶:“那肯定,我父亲肯定很难过。”
“不过……”老所长欲言又止,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嘴角还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冷笑。
景小燕大惑不解,看着老所长:“怎么,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
老所长摇摇头,似乎不愿再谈下去。景小燕更加疑惑,情急之中。她讲了父亲的死亡经过,老所长听罢,面露惊色:“你父亲也死于毒蜂?难道这么巧?”
景小燕情绪激动:“我现在千里迢迢跑回老家,就是要搞清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希望您能帮助我。”
老所长有所触动:“这事很蹊跷啊,你父亲的死我说不出什么,你大老远跑来找我,我只能说说杨红霞,她的死有几点疑问。”
“疑问?”景小燕心里一沉。
老所长回忆道:“当时她的死定性为自然事故,也就是所谓天灾人祸,但我们感觉有几个疑点:第一,现场是我带人调查的,蜇死杨红霞的毒蜂是我们当地的一种野蜂。这种蜂主要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镇子里很少见到,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毒蜂袭人事件,这次突然袭人很奇怪,另外你家是在一条巷子的里面,比较隐蔽,毒蜂飞到你家要经过好几户人家,为什么毒蜂不袭击别人,偏偏要袭击比较隐蔽的你们家呢?第二,事发后,我们立刻打电话找你父亲,可没有找到,校方说,学校已经放暑假,景汉光早回老家了,我们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校方说已经走了五六天了,燕陵到丹坝,最多只需两天时间,按时间推算,你父亲早该到家了,可当时没见他的人影,你父亲是在杨红霞死后第三天才回到家里,我们问他去了哪儿?他一会儿说去看朋友了,一会儿说去联系实习的事了,回答得含含糊糊,神情令人起疑。第三,杨红霞死亡当天,镇里有个人在县城汽车站见过你父亲,当时你父亲正准备上车,神情比较紧张,当我们询问那个人时,那个人又不承认了,说认错了人,后来这个人就外出打工了,一直没再露过面,这一点也让人怀疑。第四,也是此案最大的一个疑点,当时你父亲正上大学三年级,据说他跟班上一个女同学关系暧昧,那年夏天,也就是杨红霞出事前。杨红霞曾带着孩子到燕陵找过你父亲,她是高兴去的,哭着回来的,这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你父亲甩了杨红霞,人们说,杨红霞到了燕陵,你父亲根本不愿见她,把她安排在一家小旅社里,还不让她去学校找他。杨红霞回来不几天,就发生了那场惨祸。”
看得出老所长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景小燕陷进一个可怕的情景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看着老所长:“有这么多疑问。当时你们为什么不追查?”
“当然追查了,但没找到真凭实据。”老所长摇摇头,突然道,“但我坚信,这个案子终究会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
“我认为有目击证人。”
“证人?谁?”
“杨红霞的娃儿。”
“她女儿?”景小燕惊讶不已,“那时她才几岁?”
“三岁。”
“三岁?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呀。”
“虽然不懂事,但母亲的惨死会深深地刻在她心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逐渐搞清事情的真相,我想那幕惨景会影响她的一生。”
“后来你们找过她吗?”
“她长大后,我们问过她几次,每次问她都一声不吭,样子让人害怕。”
“让人害怕?”
“说不出是种什么表情。”老所长叹了一口气.“那娃儿受刺激太大,好像对谁都很仇恨。越这样我们越怀疑她心里藏着事。”
“她现在在哪儿?”
老所长摇摇头道:“杨红霞死后,娃儿由杨红霞的妹妹带着,后来她带着娃儿嫁到阳江县一个叫秀林的小山村,那地方离丹坝好几百里地,我听人说,娃儿挺苦。整天随大人到山上种地砍柴,太可怜了,她现在的情况不清楚,按岁数,她现在有二十多了,早该嫁人了。”
“她叫什么?”
“我记得叫景大燕。”
“景大燕?”景小燕愣怔一下,突然想起那只玉饰,问道,“你见过景大燕脖子上戴着一只玉雕的燕子吗?”
“玉雕的燕子?”老所长想了半天摇摇头,“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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