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个大兵很快拿了两包药进来了。
可老三根本不让我们用药。
“我他妈的反正快死了,我不要他的药,不要他的人情。”老三说,死死地盯着如尘。
我想劝劝他。
可老三一把打落了我手上的草药。
“滚,我不要他的药。”老三说。
老三的脸越来越蜡黄,我也就不再劝他。
谁都能看出来,死亡已经慢慢进入到他的体内,再好的医生恐怕也救不好他了。
我陪在他身边,给他擦头上的汗,用我的那几片衣服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只要不用药,他还是不反对的。
“三哥,有什么事想交代吗?兄弟我一定想办法。”我说。
他缓缓地摇头。
如尘这时候坐到他身边。
老三瞪着如尘,可他已经没力气骂他了。
如尘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老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什么?我有儿子?”老三叫道。
如尘点点头。
没多大一会儿,老三又不相信了。
他觉得,看他快死了,如尘是在哄他开心。
“三年前,五月端午,牛家庄。”如尘说。
老三的眼睛又亮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显然是记得的。
我也记得。
这个时间,三哥带了二十几个弟兄抢了牛家庄,收获颇丰,他们顺便还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需要。事情过后,经常听他们炫耀。
老三好像挑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你说的是那个一头黑发的小姑娘吗?”老三问。
“恩,在草垛。”如尘说。
老三那张蜡黄的脸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如尘。
如尘只是笑。
老三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是我的儿子吗?”老三问。
“是你的儿子。第二年春天,那姑娘生了一个男孩。”如尘说。
老三似乎挺愧疚。
“一个姑娘,没嫁人,就生了孩子,唉。”老三说。
静了一会儿场。
突然,老三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居然有个儿子,我也有后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死也无憾了。”老三说,他边大笑边流泪。
没人打断他的快乐。
老三抓住了如尘的手。
“他们娘俩现在怎么样?没受欺负吧?”老三问如尘。
老三这会儿才想到这个问题。
“还好吧。”如尘说。
“什么叫还好?到底怎么样?”
如尘叹了口气。
“那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赶马车的,大她二十岁,日子虽有些心酸,但还过得去。”如尘说。
老三可怜兮兮地瞧着如尘。
“那个赶马车的,他对我儿子怎么样?”他问。
“还好。”
“嗨,到底怎么个还好?”
“他们现在没有生自己的孩子,那个赶马车的,他好像还挺喜欢你儿子的。”如尘说。
韩豹子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韩豹子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点落寞地说话了。
“我儿子一定姓那个赶马车的姓了。唉,我儿子要是能姓我的姓,那就太好了。”老三说。
如尘笑了。
“巧的是,那个赶马车的,也姓韩。”如尘说。
老三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老三问。
如尘点点头。
“真有这么巧?”老三又问。
“是啊,天意啊。”如尘说。
老三又哈哈大笑。
“我有儿子了,我儿子还姓韩,哈哈,我们韩家没有绝后啊。”老三说。
我们也替老三高兴。
老三好像想起了一件事,他拉住如尘。
“呃,我在一个地方藏了点东西,等我死后,我想麻烦大师你,把那东西送给我儿子他娘。有点钱,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老三说。
如尘微笑。
老三大概误会了如尘的沉默。
“我藏的东西,你自己留一半,剩下的给他们母子俩。”他说。
如尘仍是笑。
老三扫了我一眼,他有点躲躲闪闪。
按道理,托孤这件事,应该托给我呀,我才是他兄弟。不过,老三大概更愿意相信如尘吧。
再说,我也不太可能活着离开这里,告诉我,估计也没用。
我理解三哥。
老三想贴着如尘的耳朵,偷偷说个地名。
可如尘阻止了他。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财宝埋在那儿。”如尘说。
老三愕然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说。
“是不是在一棵大槐树下,旁边还有块大石头?”如尘说。
老三的嘴张得大大的。
“你怎么知道啊?”他傻傻地问如尘。
如尘没有回答他。
他又傻傻地愣了一会儿。
“不可能啊,你不该知道啊。是我一个人埋的,地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不可能啊。”老三说。
如尘笑。
“不是你一个人知道啊。”如尘说。
老三瞪着眼睛。
“还有谁?还有谁知道?”他问。
“至少,天知,地知。”如尘说。
老三愣住了。
突然,他向如尘作揖。
“你真的是活神仙啊。我真是服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多多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老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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