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上午,突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通道尽头的铁门响了,士兵赶着几个人进来了。
是两个满头鲜血的人抬着担架进来了。担架上有人在大声呻吟。
这三个人我都认识。
担架上的人是韩豹子,在山寨里排行老三,我叫他三哥。两个抬担架的人,一个叫周兵,一个叫吴二癞子。
我赶紧走上前去。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我问。
三哥骂骂咧咧的。
“他妈的,中了保安团的埋伏,我腿上中枪了。”三哥说。
“怎么回事啊?”我问。
但三哥估计伤口太疼了,他呻吟、咒骂,可想好好说话,就不成了。
吴二癞子替他说了。
“我们本来在腾家冲要伏击保安团呢,可保安团没来,我们天亮时只好回山寨了,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却被保安团伏击了。”吴二癞子说。
血往我脑门上冲。
“情况怎么样?大哥没事吧?”我问。
“大哥倒是逃出去了,但咱们伤亡惨重,估计一半人,呃,伤亡了。”吴二癞子说。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我印象中,我们山寨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我无意中扫了如尘一眼,可如尘却躲开了我的目光。
是因为他吗?
我的脑筋开始转起来。
“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吴二癞子说。
我还是先沉着一点吧。
“谁走漏了风声?”我问吴二癞子。
吴二癞子向我陪着笑。
“那我就说不好了。不过,如果没有奸细,保安团不会算得那么准,就在仙人谷等着咱们。”吴二癞子说。
仙人谷我知道。
从腾家冲回山寨,仙人谷是必经之路。
仙人谷周围都是高山峻岭,在那儿被伏击,一定会损失惨重。没有全军覆没,就算走运。
“是老四。”老三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奸细是四哥?”
老三虽然疼痛难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大,恩,老大识破了老四,就使了个,哎哟,恩,使了个反间计。”老三断断续续地说。
反间计?
“老大逼老四给县长传递信息,恩,哎哟,说咱们要抢腾家冲,保安团肯定会来救,咱们就伏击他们。没想到啊,他妈的,被他们伏击了。”老三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四哥传递了假信息?”我问。
老三骂我。
“你他妈还叫他四哥。”老三说。
我连连称是。
“难道,周鸭子传递了假信息?”我又问,周鸭子是老四的外号。
老三摇了摇头。
他呲牙咧嘴的。
“应该不会呀。老大说了,他要敢耍花招,就杀了他全家。”老三恶狠狠地说。
老大知道周鸭子家在那儿,老大从不虚言。
老四应该不敢耍花招。
周兵先炸了。
“他妈的,应该把周鸭子千刀万剐。把他全家千刀万剐。”周兵说。
死了这么多弟兄,是不能便宜了老四。
吴二癞子倒多想了一点事。
“也许,周鸭子全家已经跑路了。”他说。
老三还是摇头。
“老四被我派人关起来了,他,哎哟,他传递不出去信息,他家人还啥都不知道。”老三说。
吴二癞子对老四的动机很感兴趣。
“周鸭子为什么会当县长的奸细啊?是为了钱吗?唉,也不知道,县长给了他多少钱。”吴二癞子说。
老三骂他。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他妈惦记这个,赶紧找点东西给我包扎伤口。他妈的,我真快受不了啦。哎哟,真他妈的疼啊。”老三说。
老三腿上的伤口只用了块布条绑住,血已经把布条浸透了。
我把我的上衣脱了下来,两下就撕成了几片。
我拿了两片,在外围又绑了一圈。
我怕血流得太快。
但根本没用。
老三叫得更厉害了。
很快,就有人来提审。
先带走的是吴二癞子。
我叫住了一个大兵。
“军爷,能不能找个大夫给他看看病啊?再不找大夫看,他估计就坚持不住了。”我说,我指了指担架上的老三。
那个大兵看了看老三,老三满头大汗,却忍住没叫唤,瞪着大兵。
大兵没说什么,就走了。
吴二癞子倒审的时间挺长的,回来时,他竟然没添什么新伤,还是头上那块被枪托砸出血的伤。
他眼光躲躲闪闪的。
几个大兵走了进来,凑到老三的担架前。
“你是韩豹子吗?土匪的老三?”一个士兵问。
老三不回答,却越过那几个大兵,对吴二癞子怒目而视。
士兵不再问了,挥挥手,就有两个士兵把老三的担架抬出去了。
我也瞪着吴二癞子。
他陪着笑,向我解释。
“他们早晚会知道三爷的身份。”吴二癞子说。
周兵呛他。
“你不说,谁会知道?”周兵说。
吴二癞子干笑着。
“没骨气的孬种。”周兵骂他。
吴二癞子也不还嘴。
“兄弟,你是没看见审讯室的那些刑具,满满一屋子啊,我胆子小,我是真害怕了。”吴二癞子说。
周兵还想说什么,但大概想到,他还没有过堂,他过堂时,也可能还不如吴二癞子呢,他就没再说什么。
吴二癞子又向我解释。
“五爷,我觉得,如果告诉他们三爷的身份,会有好处。”吴二癞子说。
“会有什么好处?会让他死得更快,是吧?”我说。
吴二癞子连忙摆手。
“三爷伤得那么重,如果告诉他们三爷的身份,他们肯定会重视一些,说不定,还会给三爷找个大夫。”吴二癞子说。
吴二癞子真是巧舌如簧。
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
“你还跟他们说了什么秘密?”我问他。
吴二癞子连忙抵赖。
“他们是问了好多山寨的情况,不过,我都是泛泛地说了说。”吴二癞子说。
我冷笑。
“泛泛地说了说?”我说。
“对,对,细致的情况我没说,只是说了个大概。能不说的,我都尽量不说。”吴二癞子说。
哼,他会尽量不说?
“不过,他们的重点好像不是山寨的情况。”吴二癞子说。
“恩?他们重点是什么?”
“他们重点好像是个道士,一个叫如尘的什么道士。”吴二癞子说。
我们都扭过头看如尘,可如尘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他。
吴二癞子不知道如尘是谁,他傻乎乎地瞧着我们。
“有关那个道士,他们问了你什么?”我问吴二癞子。
吴二癞子一头雾水。
“他们反复问我是不是在山寨见过什么道士,或是,听说过什么道士的事。嗨,搞得我莫名其妙的,我们是土匪,怎么会跟道士有什么交情呢。真不知道那个道士是个什么鬼,他们干吗那么关心。”吴二癞子说。
那个道士是个什么鬼呢?
我也很想知道。
没多大一会儿,他们就把三爷抬回来了。
老远都能听得三爷破口大骂的声音。
“奶奶个熊,什么鬼道士。”他喊到。
士兵把三爷往地上一放,就离开了。
三爷又开始呻吟。
三爷在他们面前,是忍住了,一句疼也没喊,在牢里,他就没那么自律。
“他妈的,这帮孙子不是人,专摁我的伤口,让我交代什么道士的事。谁他妈知道什么道士啊。真他妈的是孙子。”三爷说。
能看到,鲜血把我绑上去的两块布也浸透了。
我又给他绑上两块布条。
三爷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掐死我吧。算我求你了,五弟。”他说。
我装着没听见。
他又重复一遍,声调提高了不少。
不能装着听不见了。
“别这么绝望,说不定他们会给你找个大夫来。”我说。
三爷苦笑。
“找个屁。”三爷说,“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交代道士的事,就不给我看医生,让我流血而亡。可我他妈的哪知道什么道士啊,我怎么交代啊。真他娘的是孙子。”
他们怎么这么关心如尘呢?
不审三爷别的事,比方说,大哥的事啊,山寨的布防啊,等等,却单单提这个事,真是奇怪。
“他们非说我认识道士。说我是三爷,应该知道机密的事。他娘的腿,道士也算机密?真他娘的不讲理。”三爷说。
他们会讲什么理。
三爷又抓住了我的手。
“求你了。”他可怜巴巴地说。
可我怎么下得了手呢。
我叹着气,给三哥擦头上的汗。
“再忍忍吧。再看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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